江国正清秋(35)
“不曾念咒,”鑒深道,“只念了一会儿佛号。”
“佛号也有这样的神通?”千机公主很稀奇,又不太相信。
鑒深目视着她微笑:“倒也谈不上神通,许是恰对上公主的心境。”
他的眼神柔软和煦,含着一点谦恭温慈的关切。千机公主和他对视须臾,却无端生出一种羞怯感来,侧开视线问道:“你怎麽会在这里?”
“贫僧近日在此起居。”
“哦,”千机公主这才意识到自己鸠占鹊巢,赶忙从卧榻上站了起来,“原来这是你的禅房。”
“只是借住而已。”鑒深并不在意,“却不知公主因何在此?”
提起这个,千机公主便不免懊丧:“我来找太子哥哥,没想到撞上叛乱,就随便找了个屋子躲着。对了,我哥在哪儿?快带我去见他!”
“太子殿下已经走了。”
“什麽?”千机公主愣住,最后一丝希望破灭,整个人都茫然了起来:“这,这可怎麽办?”
正在满心凄惶,蓦见纸窗上火光闪动,外边人喧马嘶,隐约夹杂着方楚嘹亮熟悉的嗓音在呼喊。
“公主——”
“公主您在哪儿啊?”
千机公主吓了一跳,方楚是王后指派给她的侍卫长,自己是偷偷跑出宫的,现在方楚来找,不用想也知道是奉了谁的指令。她紧张起来,一把抓着旁边的鑒深:“快!你出去拦住他们,就说我不在这里。”
“阿弥陀佛。”鑒深颂一声佛号,垂眸后退了一步,“出家人不可作诳语。”
“你!”千机公主气急,“出家人不可诳语,难道就可以见死不救?”
见死不救?鑒深疑惑地擡起视线:“他们应该是宫中的侍卫。”
千机公主不知该怎麽解释,懊恼地抓住头发:“是我的侍卫没错!但,但我现在就是不能回宫,我必须先见到太子哥哥!有重要的事情和他说!”
鑒深大致领会了意思,微一沉吟,道:“公主,请您躺回榻上。”
“啊?”
“就像您刚才睡着那样躺着,无论发生何事都不要睁眼。”
千机公主不明就里,但眼前事急,也来不及争执理论,只得死马当作活马医,不管不顾地往榻上一倒,再次“睡死”过去。
房门“哐啷”一声被人踢开,方楚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和尚!你看见……哎呀公主!”
方楚喜出望外,两步扑到卧榻边:“公主!可算让我找着你啦!娘娘等得着急呢,咱们快回宫吧!”
千机公主紧闭双目,一动不动。
方楚兀自激动了一会儿,发现情况似乎不对,蹲在那里沖千机公主的耳朵又呼唤了两声,见她仍然毫无反应,不禁着了慌:“这……这是怎麽回事?”
想了想,他转头问房中唯一目击人士:“那和尚,公主这是怎麽了?”
鑒深摇头不语。
方楚急得抓耳挠腮,站起来四处乱转了几步,又问:“这房里还有别人来过吗?”
鑒深依旧摇头。
方楚叉腰站在当地,左看看鑒深,右看看千机公主,抽抽鼻子,欲哭无泪。
“队长,”跟进来的其他侍卫看不下去了,拉住他道:“公主怕是被人伤了或者下了药,不如请太医来看看。”
一语点醒,顿时柳暗花明。“哎哟瞧我这笨的!”方楚眼一亮,拍着大腿指挥衆人:“快!快去请太医!”
第十四章无妄之灾
醉客楼中留客醉。
晏飞卿站在酒楼前,天黑月暗也挡不住她品琢题匾的兴致,摇头晃脑:“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好字!好名字!”
这句赞叹发表得真心实意,非常诚恳,非常开心。
老板也就非常开心,笑成一朵风干了的野菊花,在柜台里沖她招呼:“姑娘进来坐呀!”
大堂内略显空旷,晏飞卿走进来,四面打量了一下:“今晚生意不好吗?”
“别提了,”老板摇摇头,一边扒拉着算盘珠子,“今儿弘恩寺给流民布斋,大伙都跑庙里去了,顾不上光临我这儿喽!”
“那怎麽相干?”晏飞卿摆明不信,“流民平时也不可能来这吃饭,能来这的也用不着去领斋,怎会影响你生意?”
老板瞅她两眼,狡黠一笑:“姑娘您这话可不对。用不用得着是一回事,去不去领是另一回事。流民脸上也不写字,和尚们还逮着你分辨到底是不是流民不成?”
晏飞卿一怔,老板无意与她扯嘴皮,指指大堂道:“您今晚来得就好了,这里的座儿随您挑!”
“哦不,”晏飞卿被他一提,想起正事,“我和人有约,他应该已经订好了座。”
“有约?几个人?男的女的?”
“男的。一个。”
“哦!”老板脸一仰,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是个年轻公子吧?”
晏飞卿忙点头:“是的是的。”
“那我知道了!”老板丢下算盘,转出柜台来,“他来了有一小会儿了,楼上雅间里,我带您上去。”
沿着木梯转上楼来,老板轻车熟路地将人引至东首第一间:“就这了,您请,有事招呼小二。”
“好,多谢了!”
看着老板下了楼,晏飞卿整整衣裙钗鬓,推门而入。
“久等了,谢——呃,你是?”
房中坐了一个年轻公子,束着逍遥巾,跷着二郎腿,左手白折扇,右手黄鸡腿,正在桌边吃得欣欣自乐,嘴泛油光,头一擡瞧见晏飞卿,也是一愣:“诶?你谁?”
晏飞卿脑中混乱,进退皆不是,便道:“我约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