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国正清秋(47)
太子的加冠典礼在升龙台举行。
到场的除了大臣,还有部分后宫,王子玄晞和千机公主也在其列。王后依旧是端庄的模样,不动如山地坐在那里,面容上看不出特别的情绪。桓王像是气色好了些,投向太子的目光里不时流露出一点高兴的神采,看起来很满意这个成人的儿子。
这场典礼着实盛大,但上官陵不知道,太子冠礼原本用不着这麽盛大,搞成这样完全是轩平为了保障太子安全出的主意,毕竟在场的无关人士越多,太子就越不容易被围困。
上官陵擡眸望去,一张张见过或没见过的面孔,都并不令她瞩目——只除了一个。
淡淡青衣,盈盈素靥。
沈安颐也看到了她,从表情上看,显然比她更加意外。两人目光交接,上官陵微一颔首,沈安颐反应过来,回以清浅一笑,旋即便各自转开视线去。
好容易等到典礼结束,上官陵正欲随群臣离开,忽听后边传来成玄策的笑声:“上官大人留步。”
“太子殿下。”
“本宫昨日唐突了大人,心中实在过意不去,今日特地让人备了筵席,权当赔礼。不知大人肯否赏光呢?”
上官陵礼节性地微笑:“殿下言重。那便叨扰了。”
筵宴并不在东宫,而是设在望湖楼。望湖楼是坐落在湖岸边的观景楼,楼身极高,景致开阔。上官陵拾级而上,渐闻楼角风铃叮当,扶栏回目望去,但见蓬叶飘零,北雁南归,江山千古如画,万顷碧波蕩然,天高地阔,一片空旷,唯有耳边风声肃肃,翛然来往。她却不经意地忆起了故园旧事,一时家国之思,纷涌心头,身世之叹,忽焉而至。
“上官大人,请进吧。”成玄策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上官陵收转目光,亦做了个请的手势,相随入内。
宴堂中已有一人候在那里,成玄策主动介绍:“这位是本宫的侍臣轩平。”
上官陵拱手:“轩公子。”
轩平对面还礼:“上官大人。”
三人各自入座。
“歌舞扰人,我观上官大人风度高雅,定然不喜那种俗物。”成玄策凭案笑道,“本宫有位琴师技艺不错,正好请上官大人指鑒一二。”说罢击掌,不多时,一名少女抱琴而入。
上官陵看清来人,当即一愣。
晏飞卿娥眉淡扫,薄施粉黛,一袭浅色绫裙曳地,款步走近前来。她原本生得明豔美丽,此刻做素妆打扮,于明豔中又别有一种纯洁清灵。顾盼多情的眸子向人一转,欲语欲笑,真如会说话一般。
她认出上官陵同样也是一诧,随即又一笑,横琴坐下调奏。
上官陵聆琴不语,一面暗暗思量晏飞卿何以会在太子身边。从刚才的反应来看,晏飞卿原本并不知客人是她,按常理也不太可能主动和太子提起曾见过她的事,更何况晏飞卿对她几乎一无所知,影响应该可以忽略。
成玄策和轩平在旁观察着上官陵的反应,见她脸色静静,目光即便有时停驻在晏飞卿身上,那眼神也是深思而非流连。两人对视一眼,轩平微微摇头,成玄策知他意思——此人并非美色可以勾牵,不禁有些失望。
晏飞卿浑然不知自己差点被当做筹码卖了,曲终音歇,便含笑擡起头来望向太子。
成玄策只问上官陵:“大人觉得怎样?”
“清音婉转,隐隐有空濛之韵,令人过耳难忘。”
成玄策抚掌笑道:“上官大人好耳力,这曲《早莺春雨》正是昔年父王雨中赏湖时命乐师所作。大人既通音律,不如就让这琴师随侍大人,也算不负这番知音之情。”
“多谢太子殿下。”上官陵微侧首,“但昭王有令,朝中大夫不得私蓄歌姬。为避嫌疑,只好辜负殿下美意。”淡淡看了一眼成玄策,她如何不明白对方的用意?成玄策不是第一个对她用这种招数的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比起沈明良过分直白的做法,这位北桓太子已经算是文雅了。第一次遇到这种局面时还会有些难堪,后来遇的多了倒也可以泰然处之,只是每每想起自家身份就觉得好笑,看着那些被当做礼品一样送来送去的姑娘又觉得可悲。
她是幸运的麽?也许。但如她上官陵者能有几人?世上又还有多少红颜不幸?视线随意落在晏飞卿身上,见那姑娘一副茫然,只癡癡望着太子,不由微微蹙眉。
成玄策听她以王令为由拒绝,大表惊讶和同情:“昭国竟有这种规矩?真是太不近人情了。大人何不来我北桓?本宫对大人一见如故,以大人的才能,若在我国必能青云直上,登临人臣之极。”
人臣之极是丞相了,成玄策说这话,真不知将殷时存置于何地。上官陵不动声色:“殿下说笑了。北桓人才济济,才能胜过上官陵者大有人在。况且君臣以义合,昭王未曾负臣,岂有因耳目之欲改投他国之理呢?”
成玄策闻言只得住了口,一时想不出下文。轩平见状端起酒杯笑道:“上官大人真乃贤士,我敬大人一杯。”
“多谢轩公子。”上官陵亦举樽,两人互相遥遥一敬,各自饮了。
轩平放下杯,略停了停,道:“殿下今日请大人来此,除赔礼外,还有一事相商。”
终于说正事了麽?上官陵极细微地勾了一下嘴角,点头道:“轩公子但说无妨。”
“桓昭两国停战结好已有数年,可边界上除了正常关防外,至今还互有备军驻留,实在浪费民力。殿□□恤百姓,希望能与大人约定文书,彼此撤去备军,也显得两国诚心结好。不知大人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