衷情令(18)
穆千凝记得可清楚了。
太后那时还说,齐王大婚结束,便会带着齐王妃回封地,日后进京的日子便少了。
“奴婢也奇怪呢,问了老乡他也只说不知道缘由,但旨意不会错。如今内侍省只怕同您的封后大礼一并準备着。”说着她似是觉得不妥,便又续了句,“不过怎麽说也是以您为先,这封后才是顶要紧的。”
穆千凝其实也不在意封后什麽样的,只是这会子听得彤云提起齐王,她像是想到什麽似的,半晌幽幽长叹一声。
“哎,可惜了……”
跟在她身边这麽些时日,彤云早摸清楚她的性子,知道她不是轻易悲春伤秋的,见状忙问。
“殿下,您这是怎麽了?”
因着穆千凝不习惯,便是迁宫长安殿,她身边跟着伺候的人也少。
尤其是今日,早起觉着困,便没叫旁人在身边跟着,只留了彤云一人伺候。
这会子听彤云问她,她便也没瞒着。
“齐王大婚,我就是觉着可惜,又有点难受……”
话还没说完,彤云霎时变得紧张起来。
“殿下,这话可不能说!”她忙压低声音提醒,“长宁殿时太后娘娘不也提醒了您,跟齐王相关的,您日后可千万不能叫旁人知晓了。”
否则国母与亲王,这传出去不知会闹出什麽来。
“你说什麽呀?”起先穆千凝还不知道她紧张个什麽,听到最后才明白,“我和齐王能有什麽,我见都没见过他。”
“那您……”又是可惜又是难受的?
穆千凝揉了揉眉心,“我这不是可惜我先前绣的那个荷包吗?你也知道,我不善女红,那荷包上的君影草我绣了好几日呢,大半夜点着个灯熬得眼睛都红了。结果都没机会送出去,不是白绣了?”
“您……”饶是和穆千凝相处了这麽些时日,眼下彤云也被对方的想法弄得有些语塞,半晌才回了句,“殿下您是惋惜您绣的荷包啊?”
啊?
不然呢?
穆千凝忽然反应过来,“你方才不会以为我对齐王有什麽想法吧?”
彤云:……
就刚才那样,谁看了不这样觉得呢?
“放心放心。”穆千凝道,“他是陛下同胞兄弟,马上又要大婚了,我知道分寸,况且我和他也从未见过,日后你别再乱想了。”
“是。”彤云应了声后才又想起,“殿下,既如此,那荷包要不然交给奴婢处理了吧?”
穆千凝一怔。
“处理?”
“是啊。”
“为什麽要处理?”
“这……”
“我才跟你说我可惜那荷包,我绣了好几天,熬了好几个晚上。你要是处理了,那我先前不是白熬了吗?”
“可是殿下,那荷包毕竟是绣给齐王的,若是叫人知道……”
“谁说的?”穆千凝打断她的话,“谁说是绣给齐王的?”
这下轮到彤云懵了。
对方却看着她眨了眨眼。
“我儿时院子里也种了不少君影草,那荷包我绣来自己用的不行吗?”
彤云这会儿反应过来了。
“是,殿下说的是。那荷包……”
穆千凝想了想,“嗯……先收着吧,等几时我想用了再拿出来。”
反正不能丢掉。
那是她的心血和成果!
-
紫宸殿。
搁下手中御笔,天子捏了捏眉心,候在一旁的内侍忙上前将略有些散乱的折子摆好,又将御笔放回笔架上。接着于胜往前两步,微微躬身小心问。
“陛下,已过了午膳时辰,可要传膳?”
天子今日气色并不太好,眼下略显乌青,像是昨夜不曾安眠。
“不必。”他摆摆手,“这会儿也不饿,既过了午膳时辰,朕去歇会。”
他甚少白日小憩,想来是困极。
可听了这话,于胜却苦了脸。
“陛下……”
“等等。”正想着怎麽开口的于胜,便听得天子又道,“水部员外郎是不是快到了?”
于胜忙应声说是。
方才他就是要说这个,一早陛下叫他宣了水部员外郎议事,定的正是午膳后的时辰。
这事是早几日便要谈的,只是陛下一直不得空才推到了今日。
再往后陛下还有别的政务,近期只怕也抽不出时候了。
可昨夜陛下……
只怕眼下倦意已经到了顶峰。
思及此,于胜试探地开口,“陛下,一会儿员外郎到了,臣请他去偏殿略坐坐?”
“罢了。”自知政务繁多,天子这会儿也歇了小憩的心,“叫尚食局送点吃的来。”
于胜忙应了声,正要退下,又听天子叫住自己。
“对了,前日叫人送去齐王府的旨意送去了吗?”
“回陛下,送到了,齐王亲自接的旨。”
天子嗯了声,“他说了什麽?”
于胜一抖,小心斟酌道:“陛下亲自赐婚,齐王自然欢喜。”
“是吗?”天子看出他在瞒着什麽,却不点破,只是嗤地一笑,“欢喜便好,朕还等着他来参加封后大典。”
-
而齐王府。
昏暗的寝室中,紧闭着的门窗只隐约透进些微光亮。
铺了毯子的地上,是散落了一地的碎瓷器,原本桌上铺着的桌旗也被扯落,上面浸染不少深色茶渍,显得混乱不堪。
最里面的床榻上,厚厚的锦被微微隆起,紧紧裹着床上躺着的人。
而床脚边,被揉捏的皱皱巴巴的圣旨静静躺在地上。
如此胡乱丢弃圣旨,是大不敬之罪。
可床上的人并不在意,整个齐王府也无人敢置喙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