诀别词[破镜重圆](60)
这个冬天注定是凄怆而鲜豔的。
沈宴宁目睹了一场悲恸的失亲之痛,她无法彻底感同身受,因而在这一群触目伤怀的人眼中显得或许有些漠然,但至少是有过动容的。
相较之下,与之有血缘关系的孟见清则表现得太过于平静了些,平静地起身,平静地告别。
离开叶宅时,叶昭颜因为悲伤过度没有前来相送。大雪盈尺的门口,孟见清的舅母红着眼眶,风将她梳得一丝不茍的发丝吹乱,她哽咽着说:“见清,帝京离多伦多太远,以后不要再费精力飞来了,我们现在都很好。”
那日的风雪太大,将院子里半棵树吹倒,沈宴宁只听到他一句很轻的声音陷在雪地里。
“好。”
得到这麽一句回答,她似乎整个人都松弛下来,脸上真正流露出了长辈对小辈的笑意,衷愿地祝福他觅得良人,前尘似锦。
多伦多的黄昏,寒风阵阵,雪花飘洒,远处教堂里传来悠悠的钟声,毫无破绽的雪地里留下一串大小不一的脚印。
沈宴宁笨拙地上前,拍拍他的背。
孟见清转身,疑惑。
她张开双臂,笑得灿烂,“孟见清,你冷不冷呀?要不要抱一抱?”
孟见清强压着嘴角笑容说不冷。
“可是我好冷呀。”她是装疯卖傻的高手,在这方面始终技高一筹,直愣愣地扑进他怀里,将他一整个熊抱,“这麽冷的天还是要抱着暖和。”
孟见清一时没站稳,两个人齐齐倒在雪地里。
没有过这麽傻的时候。
他这麽想着,却没有起来,望着天,看见一只鸟起落。
湿冷的雪开始渗进衣服里,忽而,他擡起她的手背吻了一下。
“阿宁,我们回家吧。”
第 33 章
2018年是怎麽过去的沈宴宁已经记不清了, 只记得三万英尺高空下,白雪皑皑的多伦多逐渐模糊。
孟见清躺在头等舱的座椅里,倦意扯宽他的双眼皮, 让他看起来格外柔情,可她知道的, 他不会再来这个一入秋就开满枫叶的国度了。
临别前, 叶昭颜来机场相送,跟在身边的依然是尚青州。
听说两人是青梅竹马, 相恋十余年,大学一毕业就扯了证,结婚不到一年就有了孩子,如今她二胎临盆在即,尚青州更是寸步不离地守着她。这样层层呵护下长大的女孩,连眼底都透着幸福的光彩。
沈宴宁很少豔羡旁人, 但看着她顾盼生辉的眼睛,心底也不免泛起了酸。
在多伦多的这些天里, 几乎天天暴雪烈风, 离开那日,天气却出奇得好。敞旧的阳光弥漫在空气里, 照得人身上暖烘烘的。
叶昭颜红着鼻头, 抱着孟见清的胳膊,很是难过:“哥, 不管别人怎麽说,你这辈子都是我哥。”
孟见清是怎麽回的?
那天的阳光刺眼,沈宴宁记得他一直在笑, 笑得狂咳不止才停下,说:“我不是你哥还能是谁?”
隔着一道相似的血缘, 叶昭颜觉得好像有什麽东西从身体里被一点点抽离,她固执地拽着他的手不肯放,“那你下次什麽时候再来?”
机场的广播里播着飞往帝京的航班信息。
她迫切地又追问了一遍,声音带着隐约哭腔。
良久,孟见清擡起手在她隆起的肚子上摸了摸,轻声说:“加拿大的冬天太冷了。”
加拿大时间下午四点整,飞往帝京的航班正式起飞。
机场外,叶昭颜泪流满面,哭得撕心裂肺。
尚青州扶她进车里,柔声安慰:“颜颜,我们回家了。t”
......
飞机平稳地飞行,热情的乘务员尽心尽力地服务好这位VIP客户。
孟见清的表情始终淡淡,过度的冷漠使他的眼睛变成淡蓝色,与舷窗外层层叠叠的云融合。
沈宴宁就是在这样一双眼睛里迎来了新的一年。
2019年的开年很不顺。受国际金融危机的影响,国内不少企业股价大跌,小资企业纷纷破産倒闭,使得大学生就业难上加难。
在那个外语学生高喊学小语种没有出路的困境下,沈宴宁顶着双份毕业论文的压力修完了国际关系的学位。
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孟见清送来了一个消息——
梁宵一和叶幸要订婚了。日子定在三月,春暖花开,是个喜结连理的吉日。
沈宴宁收到这条消息时,教授在讲台上做最后致辞——天上白云,聚了还散,人生离合,亦複如斯。
她望着窗外萧瑟静寂的校园,心里五味杂陈。
替华今抱不平吗?
可从一开始结局不就已经注定好了吗?他们之间哪有什麽天长地久的机会,兜兜转转到最后不过一句曲终人散罢了。
那她和孟见清呢,结局会一样吗?
孟见清最近迷上了看戏。数九寒天,温上一壶六月霜,可以閑赋半日时光。
从加拿大回来后沈宴宁总觉得他身上的淡漠比从前更甚,寡淡得没有一丝人气。她迫切地希望他开心点,于是拣着学校里发生的趣事一件件讲给他听。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那双蒙雾的眼眸里才会撕开一道裂痕,浮上浅浅笑意,说:“难为我们阿宁了。”
戏台华丽的金红色藻井悬在眼前,下午的光线充足,从二楼玻璃窗里透进来,尘烟飘渺浮动,混着台下咿咿呀呀的戏腔,恍如穿越时空。
她的心意他都知道。
一出戏唱完,茶壶已见底。沈宴宁憋了一肚子涨水,悄声说要上个洗手间。
孟见清坏笑,附耳和她说几句风流话,“快去,别憋坏了小阿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