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笼中鸟(37)
“你先接。”刘锦说。
贺风起身,拿出手机看一眼,是奶奶打来的电话,估计是要祝他生日快乐。
他走出办公室按接听,不等那边出声,他先平複了情绪,唇边勾笑:“奶奶。”
“是贺风吗?”一个陌生的女声,“你奶奶没告诉你吗?”
“是,怎麽了?”贺风语气焦急,脚步匆匆往电梯间走。
“上次的检查结果出来了,是很严重的病,今天要做手术……”
贺风了解了大概后,头脑开始一阵阵的上下浮沉,他的心忐忑,无焦距的眼神飘在楼层按钮上。
他着急又害怕,到中心医院的这段路,好像是电影里飘过去的那几年。
给贺风打电话的是一位护士,她在走廊里认出这位像无头苍蝇找不到方向的贺风、就是那位慈祥奶奶的家属。
护士领贺风到手术室外,看贺风一副天塌了的模样,安慰说:“给你奶奶做手术的人,是全国数一数二的主治医生。”
贺风无力点了一下头,怔怔看着手术室紧闭的门。
“你坐椅上等会儿吧。”护士说。
贺风没心思坐,护士走后,他太阳穴跟针扎似的,他挠了一下头,在长椅附近徘徊一圈,而后蹲去了角落里。
他呆呆蹲了不知有多久,想给爸打电话,拿出手机拨过去,他爸没接。
他的人生仿佛毫无支撑点,他像一个落水的人到处找救命稻草似的,又给刘锦打电话。
“贺风你去哪儿了?跟你奶奶吃饭去了?”刘锦问。
贺风深埋额头,快要靠到膝盖,他喉间被酸滞的气堵住,说话的声音都变了:“哥,我奶奶在做手术,听护士说,后续或许有瘫痪风险。”
“你。”刘锦顿了一下,“你先别急,我这就给你打钱过去,不知道够不够……”
刘锦那边不小心切断了电话,贺风深吸一口气,心间仿佛吊了无数颗巨石,令他时不时屏息。
对于自己的人生,他首次感到无奈的迷茫,前方好像只有黑暗,若是能摸黑前进也就算了,可脚下却是让他深陷的沼泽。
“贺风。”
这道声音先是微弱,后来形成回音,水波似的一遍遍击打贺风耳膜。
这时候的这声音,是林禹安。
好啊,贺风明白了,这一切都是林禹安搞的鬼,这些甚至都在林禹安的掌控之中。
林禹安选择颐养院,根本不是碰巧,而是準确地找到了贺风的软肋。
贺风擡眼,视他为仇人。
或许这时出现的林禹安,成为贺风抓到的一根硬邦邦木棍,这木棍随海漂流,不给人安全感,但却能让贺风在他身上寄托恨意。
林禹安一步步走近了他,在距离他半米远的地方停下,熠熠发光的黑色皮鞋尖,穿一身定制的精致西装,林禹安双手插兜睥睨他。
林禹安在开会中途接到医院的电话,赶来的路上心里叹道:怎麽办呢贺风,天意如此。
“你。”贺风怀疑林禹安就是那个让刘锦雪藏他的人。
“我在呢。”林禹安迈一步,伸出右手搭在他发顶上,他的发手感坚硬。
贺风目瞪欲裂,眼球冒血丝,他简直想戳破林禹安的脸。
“你不用担心,一切我都会办妥。”林禹安垂着透亮的眼眸,对他循循善诱:“顶尖的主治医师,昂贵的手术费,还有后续好几年的康複治疗费,贺风,我把你奶奶供起来。”
他的手指下滑,眼中掺上笑意,他乐于看贺风现在这般如水面浮萍的样子,他也看出他的浮萍在摇摆。
他将食指搭上贺风的下巴,将他的脸看做是一件饱满的雕塑,轻声劝慰道:“你不会被雪藏,有我在,你会C位出道。”
贺风的视线有了落处,就落在他脸上,贺风找到一个不正确的方向,但总归也是所谓的方向。
他暂时放弃了抵抗,低语道:“什麽条件,成为你的狗吗。”
“你不一样,你要成为我的。”林禹安顿住了,几秒后他想到措辞,沖贺风绽放微笑。
他的面容被照出一片柔光,宣布的语气充满了戏谑:“笼中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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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林禹安柔软的,润泽的,粉调的嘴唇里,轻飘飘说出来的这句话。
如广袤蓝空之下轻快翩飞的蝴蝶,缀着光点的翅膀钉子般戳入贺风的眉心。
倏而,蓝空被染黑了,旋风起舞百转千回,贺风複杂的心思似灰尘涌动。
有星,两颗很闪亮的星,散发不讨好也不卑微的光芒,细看了去,是林禹安的眼睛。
于是这场景重新在贺风眼前放映,有一个声音对他说:你不是憎恶林禹安吗?
你不是憎恶林禹安以及跟林禹安扯上的一切龌龊事吗?
为何你执着看他的眼睛,那双漠然的眼睛,你真能从里面看出来一丁点的爱意吗?
你要记住了贺风,这是一场丑恶的交易,这是一个与很多男人有纠葛的林禹安。
于是贺风再次听见他说。
笼中鸟。
贺风太过于理想化了,他盯着林禹安的眼,察着林禹安的眼:那麽那儿有善意吗?
那道声音嗤笑着回複他:没有的。
贺风垂下眼睛,锃亮的地板上印着林禹安的影子。
他默许的样子让林禹安生出一丝怜悯,俯身时,他的睫毛躲避般眨动。
林禹安用一只手臂抱住贺风的背以表安慰,这动作甚至很滑稽,林禹安好像根本不会拥抱人 。
贺风喉咙里有一股散不开的混沌之气郁结,他嗅到来自林禹安的气息,有点像栀子花的香味。
这拥抱两秒就结束了,林禹安坐到他右侧的椅上,睨眼看他:“你很喜欢蹲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