拟梦效应:行刃(255)
商觉嘴角小幅度擡了擡。
他们仿佛在无声的对峙中达成了某种共识,向导松开了五指,转而从身后的口袋里掏出一个香烟铁盒。
注意到商觉在看自己手中的烟,洛克食指和中指夹着烟,对準商觉的脸,点了点。
“外面货,极乐原野的最后一根,比黄金还难弄。”
“很巧,或许是共时性在作祟,我在来到这里的轮渡上,见过船员在甲板上跟你抽了同一个牌子的烟。”商觉嘴角的笑意加深,“这东西在外面倒是廉价易得。”
洛克没有点燃那根烟,只是将有卷有烟叶的位置放在鼻端底下吸气,深嗅了一口,像是一个垂危的病人紧握止痛药剂不放。
“你真见过?”洛克垂着眼皮,盯着商觉的鞋尖发怔。
“亲眼所见。”商觉颔首,开始描述他口中那老船员的样貌,“头发已经斑白了,身形也佝偻不少,不过说话声音洪亮,精神气倒是很足。”
听着商觉的话,秦予义有些怔愣,他细细在脑海中对应了一遍来时轮渡上的船员,没有一个是符合这样特征的老人。
……如果只是为了说服向导,商觉有必要编造一个这样的形象吗。
秦予义看不透商觉到底想做什麽。
是拉拢对方?还是套更多情报?
他的目光在商觉头顶停留片刻,看着刺肤干燥的寒风吹乱他的头发,将那些稍显暗淡的的发丝尽数向前吹去,盖住了光裸的前额,也像一层黑纱似的遮住了那对正与向导沟通的眉眼。
“这样啊……”向导有些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取出烟盒,把珍贵的最后一根外来货放回口袋。再度擡眼时,他眼中已经少了对峙的敌意,像是个趴下歇息的野兽,又恢複了那副耷拉着眼皮的倦怠神情。
“你呢?”洛克擡了擡他的牛仔帽檐,无精打采地笑了笑,“你们打算在这里长住?还是暂居?”
商觉将问题抛了回去:“这得看我们分得的工作是否合乎心意,要是能发挥我们所长,在此度过余生也是一项不错的选择。”
“呵,工作吗……”洛克一直维持着抱着双臂的姿势终于有了变化,他直起身,擡脚迈步向屋内走来。
秦予义在他进来的一剎那全神戒备,左手殖金冒出指尖,被商觉轻拍手臂,给止了回去。
洛克没有看他们,径自越过二人,站在窗边,俯瞰着外面的,视线从远处的雪山,慢慢向西移动,越过那条结冰的河,直抵河对岸的大片连绵着灰蓝色阴影的旷野,又在农田庄园簇拥的城堡上流连片刻。
洛克开口,眼神松懈了一瞬,语气舒缓,娓娓道来了一个故事。
“奥德拉德克有一类本土品种的雪地狐貍,它们是群居动物,生性狡诈奸猾,长得像极了狗。”
“这些雪地狐貍不靠自己捕猎,而是靠偷盗为生。派出几只幼小瘦弱的,身上还没那麽浓的狐貍骚味儿,下山溜进民居,在门槛旁,后腿站立,前爪合拢,像人一样作揖乞讨。”
“人们只当它们是幼犬,赏些吃食,任凭那些偷奸耍滑的小东西到处转来看去,也不再理会。”
“直到入了夜,幼狐吆五喝六,唤出潜伏在附近的一伙成狐,循着踩好的点,趁夜将奥德拉德克人的储备洗劫干净。”
“这里的人被保护得太好,太单纯,狐貍在眼皮底下都认不出来,被洗劫几次也不长记性。”
“狐貍是什麽时候出现的?”商觉问。
“五年前,从第一批外邦人被关在这里的时候。”洛克答。
“雪地狐貍是一种能在短时间内繁殖壮大的动物,它们劫掠城里的人们,物资只会越来越少,时间久了,狐貍吃人的事情也不少发生。”
吃人?
秦予义逐渐品味出来向导和商觉的谈话似乎并不单单停留在表面,狐貍、劫掠……他们的谈话似乎在隐喻什麽。
信息缺失,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并不好受。秦予义有些不悦,他不由得皱了下眉,随后又意识到这样做太明显,很快松开了压低的眉毛,恢複冷冷淡淡的表情,只是嘴角向下降了一点肉眼难以分辨的幅度。
“那还真是一件恐怖故事。”商觉察觉到什麽,附和着向导的话,擡眼沖秦予义笑了笑。
“我可不想被吃。”
与商觉含笑的双眼对视的那一刻,秦予义微移开眼睛,面朝窗口,不自然地咽了一口,看见窗外似乎有一个灰白色的小点正朝这边快速移动,越来越近。
“没办法,谁让你们偏偏要来这种地方。”
“我也只有一个忠告。”洛克背过身,冷风充入他的衣领,他整个连体工装都被风塞得鼓囊囊的,身形一下膨大了数倍。
“不要吃肉。”洛克背光的脸灰沉沉的,像是抹了泥浆的石膏,脸上那股疲倦似乎定了格,制成了一张面具,牢牢地扒在他脸部的骨肉上。
他两个眼眶深深下陷,像一个複活的髑髅,重申了一遍:
“在奥德拉德克,不要吃肉。”
刷啦——
顶着寒风,窗外那白色的小东西在空中滑翔降落,扑腾着翅膀,甩掉一两根自然脱落的灰白色长羽,两只肉红色的脚爪稳稳勾在洛克的肩上,脚上还拴着绑着小皮筒的足环。
原来是一只信鸽。
“女王给你们选定的工作到了。”洛克娴熟地顺了一把信鸽的头颈,指腹一直捋到它的脊背,才解开足环,展开小筒里面的纸条。
他动作的时候信鸽很安静,与洛克极为亲近那般,歪了歪头,喉咙发出咕咕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