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妖他只想和人类恋爱(267)
世上唯一与他相依为命的人走了,乌稚还有阿父阿母,还有一个血脉相连的弟弟,但他们没有来看他哪怕一眼。
乌稚隐约明白,也许他永远融入不了那个所谓的“家”,还回去做什麽呢。
对阿父阿母,他只有失望。
冬去春来,又过了一个年头,乌稚形单影只生活在山上的小木屋,再没去过乌乞族村里,不知世事变迁。
偶尔登高眺望,他看到神树下聚集了许多人,念念有词,匍匐跪拜。而神树默默,似乎不想再庇佑他们。
乌稚生出一种莫名的快乐,遥遥看着他们带着希冀而来,一无所得而去。
这年的第一场雪落下时,小木屋的门被敲响了。
乌稚开门,见到了将近两年没见过的乌父乌母。二人头顶生出白发,看到乌稚的第一眼愣了许久,“……乌稚?”
乌稚的模样又长开了一点,秀美绝伦,仿若大地之神最完美的杰作。
“有事吗?”乌稚捏紧门框,他以为自己已经心灰意冷,但在见到父母憔悴渐老的面容时,不可避免的心软,他就这麽原谅了他们。
乌母局促地说:“乌稚,你是不是还在怪我跟你阿父?”
乌稚垂下眼睫,没说话。
乌父眉心紧蹙,半晌说:“是我们对不起你,你要什麽尽管说。”
乌稚:“我什麽都不要。”
乌母眼中含泪:“乌稚,你弟弟快不行了。”
乌稚愕然,问了原因。乌母说,还是出生时落下的病根子,就没好过,只是今年特别严重,怎麽治都没用。
“祭司说,有一味药可以缓解。”乌母继续道,“可是如今大雪封山,那药又难得,你对这山最熟悉,只有你能帮我们了。”
乌稚确实踏遍群山,对药草也算在行,他问:“什麽药?”
“无相草。”
乌稚想了想,“没听过,长什麽样?”
乌父递上一张图纸,说是祭司画的。乌稚仔细端详片刻,确定自己没在山中看过这种草。乌母言之凿凿,只有他能找到。
“我试试。”乌稚只能说。
乌母握住他手,泪眼婆娑,“乌稚,你弟弟等不起啊,现在就去找好不好?”
乌父沉声道:“等你找到这草,就搬来跟我们住。”
乌稚被这巨大的惊喜砸晕了,阿父阿母终于肯接受他了吗?
当天傍晚,乌稚备好油灯,就去山中找无相草。乌父乌母陪到一半,就说耐不住风雪回去了。乌稚独自走入茫茫夜色下的雪山中。
渴了喝雪水,饿了吃野果,乌稚在三天里爬了好几个山头,都没找到无相草。他便将目光投向最高的那座山峰,只有那里他还没怎麽去过。
山峰很高,越高的地方空气越稀薄,乌稚逐渐感到喘不上气,头晕,他坐下来歇息,眼前大雪纷飞,不辨方向。
乌稚倒在大石头上,他想,等他醒来再找。只要找到无相草,就可以“回家”了。
过了不知多久,乌稚身上冻僵了,生命的本能让他恢複意识——
“死了吗?”
“……还有气。”
“怎麽会……”
是乌母与乌父的对话。
“没办法了。”乌父叹气。
乌母气急:“什麽叫没办法?福儿等不起了!”
乌福是乌稚弟弟的名字,他们怕他像乌稚一样没福气,专门取了这个名字,谁知体弱多病,也是没福气的。
乌母心疼啊,她的心只能给一个孩子,“你不想动手,我来!”
乌父嗓音沉沉:“再等一天,也许他就被冻死了,到时再取无相金骨,他就没那麽疼了。”
“他已经冻僵了,不疼的。”乌母夺过乌父别在腰间的短刀,神经质地说,“孩子,只有你能救你弟弟,阿母也没办法,只有你有无相金骨,天意弄人啊。”
刀光映着雪光,刺入少年单薄的心口,血浸了出来,鲜红滚烫,很快被寒风吹冷。
乌稚猛地睁开眼睛,望进乌母那双仓惶的眼,艰涩地吐出本该是世上最温情的两个字:“……阿母?”
乌母颤抖着,脸上的惊恐逐渐被狠绝替代,她用力拔出了刀,刀尖甩出一串血花,染透了雪。
乌稚身上破了一个大洞,茫然地看着他们,在这一剎那他的阿父阿母无比陌生,无比遥远。他曾得到过他们哪怕一点点的爱吗?
——没有。
从生下来开始,他就是灾祸的象征,是被他们遗弃的包袱,是本该死于野兽之口的厄运之子。
……他宁愿被野兽吃掉,总好过被父母亲手杀死。
又是一刀下去,乌母哭着大叫:“孩子,你快死吧!快死吧!死了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乌稚的呼吸已经很微弱,他就那麽看着自己的母亲。
原来根本没有什麽无相草,只有他身体里的无相金骨,他们骗他来找无相草,其实是为了将他冻死。他们从来就没想过带他回家。
乌母濒临崩溃,乌父接过刀子,横在乌稚脖子上,“孩子,来世投生在别人家吧。是我跟你阿母对不住你。”
最后一刀,最后一口气,消失了。
乌稚最后看的是苍茫大雪的天空,死了,确实不疼了。
死这种事,乌稚也是第一次经历,他没想到自己还存在这人间,根本没有所谓的投生。他在雪山徘徊许久,决定回去看看。
小木屋破败了,看样子已经有四五年没人住过。乌稚便知道,自己死了四五年。
他又回村里,变化不大,大家看不到他,但他能碰到别人,于是他故意拍了几个人的肩,吓得对方尖叫连连:“有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