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妖他只想和人类恋爱(31)
“是家主……是江枭!”
江炽闻言满面空茫,踉跄一步,被江望雪扶住。
代景怒极悲极,竟哈的笑了一声,气氛本就剑拔弩张,衆人闻笑立即看向他——那已不是看傻子的眼神,而是带着一丝恐惧。
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笑出来的人,不是傻子,就是疯子。这二者都是没有神智可言的。
代景笑一声,泪水却落了下来,一颗接着一颗,像春寒料峭时节的雨,越来越凉。他说:“我真的是个傻子,彻头彻尾的傻子。”
十二年来,灭族仇人就在身边,他却恍若未见,认贼作家,还跟仇人之子成了竹马。
可笑,可笑至极。
柏枞垂眸看他,低声说:“那不是你的错。”
“我不想纠结对错。”代景脸上犹带泪痕,嗓音清冷,“我只想让他们偿还血债。”
柏枞面色沉下来,道:“好。”
衆天师闻言早已吓得三魂七魄丢了一半,原先嘴上说做好了死战的準备,事到临头还是想挣扎出一线生机。
他们铁青着脸,已然后悔早前没有听江炽的话先走为上。
与其等死,不如奋力一战,这次,他们真的是死战了——不死不休。
柏枞下颌微擡,如视死物地看着那群人,“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我本不想杀你们。既然你们承认屠村,今日便是你们当日种下的果。”
自食其果,恶有恶报,本就是再普通不过的道理。
络腮胡哪里肯受死,竟不顾同族道义,转身就逃,快得像一只狼狈逃窜的刺猬。但比他更快的,是大妖灭顶的法术金光。
乍一看是金光,实则是数以万计的光箭!
大妖的眼睛已呈现璀璨惑人的琉璃琥珀金,分外灼灼,分外冰冷。
一支光箭精準无比地洞穿络腮胡的眉心。
衆天师惊恐擡头,他们已被包围,想要逃出生天基本不可能。唯一的希望便是江炽,纷纷吼道:“少主!!”
江炽鬓角沁出冷汗,到了此时,他依然难以决断。
杀人的是江家,是他赖以生存、始终相信身为正义一方的江家,现在告诉他,他的父亲组织过一场屠村行动,让他怎麽接受?
在这愣神的分秒间,大妖擡手轻轻一曲手指,万道光箭齐发,有如流星坠落,星辰抢地,美则美矣,每一道光都是杀机。
处于光箭包围圈的江家诸人瞬间慌作一团,竭力抵御,仍是或多或少被射中,哀呼一片,夹杂咒骂。
有几人被射中要害,当即支持不住倒了下去。
但那光箭并未射完,大妖并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弹指间第二波光箭无边丝雨般落下。
江炽再不能坐视不管,飞奔而去结出法术屏障,勉强抵住一半光箭的射击,一时间,法术屏障上方如同着了火,光波流转,烈焰灼灼,光箭在消失在其中。
但仍有一部分人身受重伤,江炽也只是勉强截击,当下气息不稳,胸腔剧痛。
江炽擡头看向代景,他不敢面对,却不得不面对。
“小景……他们老了。”江炽自知没有资格劝人慈悲,但他作为江家少主,不可能看着族中长辈皆殒命于此。
江炽这麽做,这麽说,代景没有丁点意外,他以为自己会生气,但并没有。
代景看着眼前年轻的天师,说:“我死去的族人,有很多像你这麽大的,也有很多像他们那麽大的,还有很多小孩,有十几岁,有七八岁,也有一两岁。我记得,青青阿嫂当时已经怀孕五个月,她平时喜欢下厨,总让我去她家吃饭,会做桂花糕。”
江炽闻言全然怔住了。
死去的并不仅仅是代景的族人,更是他的亲人;不是可以当做轻描淡写的过往,是扎在骨肉里的血海深仇。
死去的人不会原谅,代景也不会。
僵持之时,柏枞蓦然面色一肃,擡手将剩下的光箭反向挥射而出。
衆人惊疑不定,只见那光箭所掠之处出现一道高痩的人影,人影双手结印,法力磅礴,与光箭相互抵消。
“家主——!”有人叫道。
柏枞通身妖力暴涨,气息凛若冰雪,看着那道人影森森微笑:“江枭。”
代景面色刷地惨白,他绝不会认错,那晚杀死白箬,将他带走抽魄碎骨的,便是这个男人。
仇恨
代景被江枭抓走的记忆不甚清晰,只记得被丢进一间没有窗户的屋子,地上画了法阵。
当法阵的光芒亮起,代景的灵魂被生生撕裂,在无比漫长的钝痛中逐渐浑噩,过往的一切在他眼前如同浸在水中的笔洗,墨痕逐渐淡了、散了。
直至消失于虚无。
然后他成了名副其实的小傻子。
江枭为了彻底掩藏代景,将他全身除颅骨之外的骨头悉数打碎,再重塑成七八岁孩童的形貌,于是小傻子又成了江炽的小竹马。
这些年来,代景的骨骼逐渐长开,表面恢複成原来的模样,实则碎骨已经造成永久性伤害,这才是他体弱多病的根本缘由。
至此,他的记忆仍不完全,有明显的断层。正如他的身体,他的魂魄,都是破碎的。
江枭的到来,让代景模糊记起抽魄之痛、碎骨之疼,一时间身心仿若再次受到创伤,让他禁不住颤栗,冷汗洇湿鬓角,一张脸更显煞白。
柏枞察觉到代景的变化,握住他凉如玉石的手指,安抚道:“别怕。”
代景心绪稍定,说:“当年,就是江枭带走了我。”
“不是带走,是偷走。”
“……”
柏枞目光重新落在前方瘦高的中年男人身上,“如果你早来一会儿,也许他们不用替你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