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同(347)
众人面面相觑,最终发现自己也没什么反抗的余地。往好处想想,要是弘化崩落尚且还有有退路,长安也能勉强正常运转再作调度,可要是长安被围了,他们真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但话虽这么说,陆景渊也是没必要也不能去的啊!这皇帝去了前线被困,和长安被围也当真没什么区别了!
陆景渊目光扫过抬头又有话说的几人,目露警告:“既然诸位无话可说,此事就此定下。”
“朕不在长安的时日,长安由应无忧和昭明公主监国,还望众卿同心协力,共挽江山。”
此言一出,众人更是大惊,怎么又是昭明公主?
他们倒并非惊异于公主参政,毕竟当年陆景昭海棠宴上一鸣惊人,自此就一脚踏入前朝论政,至今已有三年有余,他们也曾闹过骂过,当那么长时间过去,也早就过了将不满宣之于口的时候了。
只是自那场众人心照不宣地变故后,昭明公主就一病不起,再未现于人前,怎么这个时候又突然冒出来了?况且说句不好听的,这长安交给她……陛下就不怕这城中起火吗?
陆景渊自然知晓他们心中所想,但此时的他需要一个陆家人坐镇长安,如今皇族凋零,陆景昭是那个唯一靠得住的人。
若要说风险……自然是有的,只是那风险不止出于陆擎洲的死,还出于一个不知何时便会暴露的秘密。
第173章
陆景昭的事终究只是小事, 众人听完了便也暂时抛诸脑后。对于这中正殿上的一些人来说,此刻“保住皇帝的命”才是大事。
先帝戎马数十年尚且死无全尸,当今陛下不谙刀兵率性而为又会是怎样的结局?于是他们忍不住继续喋喋不休, 也顾不上四周的氛围愈加沉默。
有鬓发斑白的谏官以皇室凋零为由以死相谏,老泪纵横地求陆景渊南下迁都, 不要以身犯险,重蹈先帝覆辙,但却在触柱之前被卫兵架着胳膊请下去赋闲静养了。
玉笏落地碎成两半, 中正殿内瞬间落针可闻, 众人知晓此事已然无可转圜, 便都不再说话,只沉默着听着旨意拟定,忍不住思考日后到底该何去何从。
“这些话朕半月前就听过一遍,今日是第二遍。”陆景渊等哭喊声消失后才再次开口, 沉冷的目光格外关照了那几个平日里总是拿腔作调的老臣。
“朕尊贤育才,亦顾念诸位的良苦用心, 却也最恨有人陈词滥调以死相逼。这中正殿见过的血太多, 朕绝不会为此侧目半分。”
朝堂之上有人主战激进有人主和保守本为常理,但在此之外却还有一群人两边不占, 虚伪至极。不论上面坐着的是他还是陆擎洲,战局是好是坏, 这群人的说辞就无一日改变。
他们从不提如何御敌备战, 亦不关心生民流离,风云一动便仓皇如溷鼠,口中只有南下南下南下, 为此可以找出千般借口万般理由,实际却只是贪生怕死, 谋求私利。
“庙堂如此,天下人如何自处?若是脊梁撑不住那顶乌纱帽,自可辞官归隐,含饴弄孙,朕不会要了你们的命。”
“但我大虞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若有人再胆敢提及西逃南迁,祸乱人心……不论何人,即刻问斩!”
“都听明白了吗?”陆景渊俯视着几个垂头丧气,讷讷不敢言的朝臣,将手中的折子砸了出去,平日里总是不喜不怒的声音也染上了怒火。
“陛下圣明!”众臣顿时被吓得又跪了一地,先前义正言辞的几人匆匆擦去眼角的泪珠,头都恨不得埋到地砖里不要见人。
不过这殿上并非所有人都像这般畏缩不前。
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更多的人如王锦玉一般奉行君子死国,若家国沦丧,与皇都共葬便是他们最好的的归宿。
因为十万禁军早已北上,陆景渊此去无军随行,自然没多少可准备的,因此当亲征的旨意还未传遍天下时,长安城北的城门便已打开。
长安城一阵静默,满目希冀地目送新帝北上,好像在看着长夜中最后一抹辉光,即使他们并不知晓结局几何。当陆擎洲战死,冀州失陷时,整片北地有许多人拖家带口南下逃难,可更多的人却难以割舍故乡,选择留在此处等待宣判。
“我恐怕没几年可活了。”陆景昭坐在轮椅上,呼啸的北风将她的额发吹乱,却迷不了那双冷锐的双眼,但若是仔细看,却能看到那双眼眸深处涌动的泪光,“不想漂泊无依,更不想客死他乡。”
“皇兄自诩善为天下,但因祸为福,转败为功并非易事,”
陆景渊垂眸望着眼前尚且稚嫩的少女,目光深处亦有光芒闪动,但他却仍没有作出任何承诺,而当他转身离开时时,身后又传来了一道被风卷得模糊不清的声音:
“可是我从未怀疑过皇兄……可以为这天下带来一个太平盛世。”
即使世间星移斗转,他们已经横亘了太多恩怨情仇,即使她恨命运不公,此生注定如流星转瞬即逝。
但陆景渊的脚步却也只停顿了一瞬而已,他翻身上马没有回头,随风鼓动的玄色衣袍在阳光下闪耀着浅金色的流光。
长安离弘化至多不过两三日的路程,自出城开始,越往北走视野便越是开阔,隐见凋敝的草地绵延铺展,覆盖在起伏和缓的山丘之上,当月光照撒落又有微风拂过时,草原浪涌如同波涛。
营地上方的坡地高处,“铿”的数声脆响过后,如霜的刀光闪过,一柄长刀被挑落在地。
“距我上次见你已经过了九年,九年时间,你的刀法居然就这点进步,与毫无进益有何区别!”陆印脸色黑如锅底,不耐地将手中的长刀插在了地上,嘴上仍是说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