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有恨(95)
郁风:“你选。”
这时,一辆公交车从两人前面缓缓驶过,车身上印着广告:千呼万唤!豪客来!
一块牛排躺在盘子里,油光闪闪,左右摆着高贵的刀叉,银光闪闪。
许远馋那块大肉,咽了一口唾沫,对郁风说:“你听见那块肉在说话了吗?”
“说什么?”
“快吃我!快吃我!快吃我!”他夹着嗓子喊。
郁风哈哈大笑。
两人把自行车弄回了出租屋,接着马不停蹄往豪客来去。
豪客来在市里的商业广场,得坐公交车去,这时没到下班时间,车上很空,许远直奔最后一排靠窗,郁风跟上。
“为什么你总是急吼吼的,空车你跑什么?”
许远把脑袋伸出窗户吹了一下风,然后缩回来对他说:“你不是说我是过街鼠吗?你见过慢腾腾的过街鼠?”
“嘁。”
“喂,芋头,你吃过西餐吗?”
“没吃过。”
“那一会儿我们怎么吃?不会丢人现眼吧?”
郁风想了下,说:“我知道应该左手拿叉右手拿刀,用叉子固定牛肉,用刀切,再用叉子叉到嘴里。我们英语老师课上讲过的。”
“哈哈,牛。”许远给了他一个大拇指,如释重负似的。
可是到了餐厅,两人还是被服务员第一个问题就问懵了。
他们点了一份意面套餐一份牛排套餐,服务员举着纸笔边写边问:“牛排要几分熟?”
许远和郁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茫然,许远眯了眯眼,示意郁风说话。郁风只好硬着头皮问:“嗯……有、几分熟?”
服务员:“想要几分熟都可以。”
郁风估摸着,说:“那就,八分。”
服务员撩起眼皮把他俩打量了一下,笑了笑,说:“牛排分为一分熟、三分熟、五分熟、七分熟和九分熟。”
两人:“……”
如果放在现在,这样在自己面前装逼的人,许远一定会嘲讽拉满怼回去,但是当时年纪轻,脸皮还在猥琐发育中,被服务员一个嘲讽的笑搞得脸面发热——当然也许人家没有嘲笑他们的意思——但很有可能就是嘲笑。
郁风被噎了一下,缓过神来说:“能全熟吗?”
服务员微笑:“全熟就是九分熟。”
郁风:“……那就这样。”
服务员走后,两人又默默对视了一眼,谁都没好意思说话。
这场小尴尬的对话只持续了一分钟,后来他们还是吃得很开心。不过,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郁风发现,许远对西餐的态度辗转反复。
开始是坚决不进西餐厅,说八国联军的逼味儿太冲。
后来愿意进了,但是每一次都会点牛排,并且每一次就要八分熟,要不就是六分熟。如果服务员要教他没有八分熟,他就会抬杠:我就要八分熟,能做不能做?
再后来,有一次,许远不点八分熟了,老老实实要七分。郁风觉得奇怪,问他怎么不抬杠了。许远笑着说:才知道人家外国不叫一三五七,叫什么rare、medium。郁风问他谁告诉他的。他说跟打工的酒吧的老板去某国考察葡萄酒庄,长见识了。
餐厅中央有免费的自助小食岛台,两人吃完了套餐还吃了七八碟炸薯片、凉拌海带丝和水果,吃到喉咙眼才停下。
吃完散步去给陈春芬买药,药店旁边有一家小家电门面,他们又走进去挑了一把打折电扇,是老板去年陈列用的,到了今年已经折旧,价钱划算。
一把电扇让两人的心情又雀跃起来,感觉这个夏天变得很合心意。
回到出租屋,许远先去洗澡,出来时看到郁风举着两根旺旺碎冰冰等着他,他把碎冰冰塞他手里,急匆匆钻进厕所冲澡,留下一句:“等我出来一起吃。”
十分钟后,郁风穿着四脚内裤、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了,问许远:“等我了吗?”
许远洗完澡也只穿内裤在屋子里活动,他正在拼装电风扇的底座,闻言不耐烦地说:“等了等了,我没吃!”
底座拼好了,摆在正对床的位置,通电、开机,一阵凉风悠悠而至,郁风擦着头走过来看,两人并排着看那由于高速转动而不分彼此的扇叶。
郁风:“嗯,还不错。”
许远:“我怎么觉得有一点噪音?”
郁风倾耳听了听,点头道:“有一点,估计是机头里面灰多,我的机油还剩了一点,改天拆开加点油润一下。”
“你行吗?别拆开装不回去了。”
“说屁话,要不是我,你的自行车能这么顺滑?”
对话的声波近距离撞到旋转的扇叶上,被搅碎了一些,带着“嗡嗡”的回响传回耳内,有一瞬间,郁风以为自己身处科幻电影里的异世界,与人间暂时隔绝,轻飘飘的,有一种不真实的自在感。
他们横着躺上床,双腿半吊在床沿,咬着碎冰冰,贪婪地吹着凉风,感到久违的凉爽和放空。……
郁风睁开眼,眼前一片白花花的炫光,他发懵,感觉自己的脑子丢了,里面塞了一团白云,还是史前的白云。
一阵渐渐清晰的嗡嗡声让他想起了自己在哪里,他一偏头,果然看见许远。
他们昨晚居然就那样睡着了,忘了在聊什么,不知道谁先睡着。现在天已大亮,阳光透过窗帘洒到床上,晒得皮肤发烫。
郁风突然感觉很踏实,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
许远刚睡醒,嗓子哑哑的,眯着眼问:“你在傻笑什么?”
郁风:“啥?谁笑了。”
起床洗漱后,许远带着郁风在楼下菜场的早点摊喝凉稀饭就小咸菜和馒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