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博歌者救世录(43)
他甩着逗猫棒,视线却落在了新大的头显上。
自己已经有很多天没有碰过那东西了。絮语的演出也快结束了,或许是时候把它退还回去了。
可是……
他总觉得有些不甘心。
没错,他必须要验证完所有的隐写破解方案才能证明白修辰的非人性。
他想起了自己的目标,便再次打开了《隐写概论》,翻到上次做好标记的页数,并下载起相关程序来。
可他这般的努力换来的仍旧是重複的失败。他有的时候连乱码都得不到;程序直接报了成百上千个错。
何喻之却没有放弃。他开始尝试一种名为频谱分析的方法。
他花了一个多小时才找到相关的解码程序,安装又花了半个小时。
然后,奇迹出现了。
他望着黑色的终端里跳出来一行一行的白色文字,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
他说不清楚自己是惊喜更多,还是失望更多,只觉得血液控制不住地往头顶上涌。
这分明是白修辰留给他的话:
你已经知道了,我并不是人类。智械联合体说我是个故障的试验品,但那只是一个谎言。
我潜入新邦联的目的正是为了监视你。尽管我直到5月22日前都毫不知情,但这并不能成为任何人——尤其是你——原谅我的理由。在此,我想郑重地向你道歉。
当你在阅读这条消息的时候,我应该已经被销毁了,这也是我应得的结果。我留下这条消息,只是为了提醒你一件事:你必须要特别留意身边的每一个人,无论他们看上去有多麽和善。
我并不清楚自己为何被派遣了这个任务,但首领做任何事都是有理由的,我也不能排除他未来派其他人型智械来接近你的可能性。你必须要注意安全,也要保重身体。
祝一切安好。
另,我没有忘记对你的誓言。由于以上的原因,我不得不回绝你的感情。当然,或许在你的心中,我早已失去了回应的资格。
第 22 章
何喻之摘了头显,攥紧了它,靠在床头,望着那盏昏黄的顶灯。
他得到了答案。可正是这个答案令他更难自洽——如果白修辰的行为不能被合理解释,那何喻之当然能安然地将对方忘记。
可现在的何喻之做不到。那段话字里行间传递的分明是人类独有的情愫——歉意、担忧和祝愿,以及最重要的——对自身使命的违抗。
白修辰希望何喻之提防其他的人型智械。这里有两种可能的原因——要麽他是在表演,要麽他在真心地表达对一个人类的关切。
何喻之很想知道什麽样的故障能导致这样的错误,因为刻意的欺瞒和无意间的真情流露分明都需要很高程度的拟人性。
如果白修辰只是单纯在执行监视的任务,那他根本就没必要留下这条消息。
何喻之的嘴角颤了颤。
监视……为什麽要监视他,一个籍籍无名的街头歌手?
他的生活已经够糟糕了;为什麽命运还要赋予他美梦与希望,再将它们毫不留情地夺走?
得到,再失去——这分明比望而不及更令人痛苦。
白修辰……
何喻之咬着牙念叨着这三个毫无生气的字眼,感受着这段时间压抑着的感情正在悄然爆发,如同洪水一样沖击着他的每个细胞。
他痛苦地将头埋进臂弯,并听到窗外传来了崩裂的雷鸣。
他很想去淋一场雨。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雨水可以让他从这场该死的噩梦中醒来。
雨……
他想到自己是如何在那一场场雨中对白修辰暗生情愫,表达心意,又失去他的。
他失去了白修辰,眼看着对方成为了自己生命中的一名过客。
如果白修辰拥有任何程度的意识,那他的销毁,是否可以算作灵与肉的消亡?
这样一来,音乐中蕴藏的那段话,便可以算作是他的遗言了。
何喻之后知后觉地感到脊背发寒。
他再也见不到白修辰了。
——白修辰,已经死了。
***
何喻之决定去收集一些白修辰的遗物。这并不代表着他已经全然接纳了白修辰的人性,或是从任何程度上原谅了对方的所作所为。
他只是接纳了关于白修辰的回忆,并想为其创造一些基于现实的锚点。
这样想着,他在雨声中入眠。他梦见了催眠曲,还梦见了外婆祝他好运。
周三下午,他出现在了音乐系大楼门口。只不过,这次他似乎来晚了。他眼看着一辆特别执行所的皮卡驶离了音乐系大楼。那车装着贴了封条的纸箱与木板,颠簸着消失在了他的视野里。
何喻之生出了不详的预感,却还是假装不以为意地进了电梯,去了4楼。
他并没有直接去向407,而是紧张地顺着走廊绕了一圈,生怕别人发觉自己的来意。他偷瞄着那办公室,注意到它已经空空如也,只剩几名工作人员正在拖地刷墙。
何喻之鼓起勇气,终于叫住一名拿着拖把离开办公室的清洁工,问道:“你知道白教授的东西都被搬去哪里了吗?”
他本没有怀揣多少希望,但清洁工居然说她听到特别执行员们提到了“滨江废品回收站”。
何喻之点了点头,对清洁工表达了感谢。接着,他驾驶着轮椅回到电梯里,回到一楼,又回到滂沱的雨中。
这雨从半夜开始下到现在,丝毫没有减弱的意思。
按照他以前的性子,可能会犹豫半天,甚至就此放弃计划。但现在的他知道,如果不去主动争取,自己大概真的会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