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多年虚假美好的婚姻生活曾经让她变的格外易怒、神经质。在岌岌可危的家庭彻底破灭，露出濒临散架的仅剩的几根支柱时。

她甚至可以全然不顾体面的和怨偶丈夫争吵，她始终记得最爱的人是自己，所以在那时哪怕是亲生儿子也不会让她多加在意。

她同样始终在爱着宋卿逐，只是不至于那麽爱，这一点宋卿逐的父母应该都差不多。

争吵时会忽略、会视而不见，但隔天心情平複时又会好好的做一顿饭，诸如西红柿炒鸡蛋的家常小菜，吃着吃着，却又因为突如其来的争吵而掀翻……晚上，愧疚来你房里细声安慰的人，可能是母亲也有可能是父亲。

所谓爱恨交织纠葛莫过于此，也可能是还没来的及长大的孩子始终不能明白，为什麽上一秒的怒火下一秒就能平息，明明平平常常的事情又为什麽会突然戳中神经。

你久久看着宋母，似乎终于意识到现在包括之前，总有时候会有的一些情绪是怎麽回事了。

这不是你自己生出的情绪，是过去的宋卿逐的。

就像之前在走廊时，看到宋源一强吻宋卿逐时的难过……那是徐清的。

你经历这些事情时，也会感受到他们当时的情绪吗？

你没有回应，宋母也没再继续开口。长久的沉默后，是宋母的一声叹息。

她擡手摸了摸你的头，此时她手掌传递给你的温度应该和那张合照拍摄时，传给宋卿逐的一样。

“我不想我的儿子因为所谓的性取向遭受不好的对待，”她声音很平静，就像曾经引用一些简单事物给幼子讲道理那样，平淡寻常。

“我需要一个引子，需要你不理解，需要他们背后讲的閑话愈演愈烈……”

“那样我就能去真正攻击他们了，又一次听见他们几乎是当着我面说小话时，我不必避开。”

“我可以扯着人家的头发，拽着人家的耳朵，大吼……”

“告诉他们我儿子没问题，你们说的都是错的，医院都去过了，你猜怎麽着？人家医生说我儿子正常的很呢！”

“你们这些天天传谣的才不正常呢！人家喜欢男喜欢女和你有什麽关系！”

她说这些时甚至连语调都没怎麽变过，你还是看不清她的脸，不知道她现在是什麽表情。

但你知道，她现在应该很开心。

但是你也知道，这样的宋母被人骗过，当过同妻。

如果可以，你希望宋母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件事。不管是否理解尊重每一种取向，都不应该被伤害、被欺骗感情。

你开口想要说些什麽，但是椅子却突然向下陷了几分。

宋母无知无觉，她从旁边拿出了一张照片。你仔细一看，发现正是那张合照。

“对了，说起来你还记得这张照片吗？当年手术前想让宋同学帮我把这张照片留着，如果我没熬过去就最后给你留个念想。”

你回了句是吗，但宋母似乎完全没听见。你坐在椅子上动弹不得，继续连人带椅子一起向下陷。

被潮水吞噬的感觉已经到了膝盖，你的视角已经比宋母矮很多了。

“还有，我那时经常恍惚把宋同学当成你呢，”宋母叹道，“到现在也是，一直叫不出他的小名……”

此时画面其实有些诡异，你的身体几乎大半都快陷进地板，而宋母则无知无觉，她抚着照片回忆，同时看着你原本眼睛所在的位置说话。

“也是那时候，宋同学找我聊天。有一次提到了性向这个问题，他说他来看我前还救了个被人打的孩子——那孩子就是因为一个性向问题被人欺负。”

窒息感开始重新涌上来了，耳膜有些痛感传来，不知是错觉还是真的如此。

“我还记得那个孩子姓乔呢……你说也是作孽啊，明明……”

宋母的声音你已经隐约听不清了，但那个“乔”字还是让你怔了怔。

————

你是一个杀人犯。

你从窒息中挣脱而出，擡头入目的是对面墙上的那一个开关。

你长久的没有动作，说不清自己希望之后会发生什麽。

最后你还是走过去按下开关，这次黑暗来的似乎比之前哪一次都要快。

你于窒息中闭上眼睛，向后倒去。

就像坠入海中，铺天盖地水流从你脸前划过，额前碎发轻扫过眉眼，你猛然措不及防呛了一口水。

无数气泡起伏间你愕然睁眼。

耳边有听不清的污言秽语，颈后有人用力按着，你开始不受控制的挣扎。

双手扣住洗手池两侧，指节压到泛白，却又有人来一把揪住你的头发，迫使你擡起头。

发丝被浸湿，粘连在脸上。你眨眼蹭去眼睫上即将滴进眼中的水珠，在又一次被按进水中前，你最后看到的是通过洗手池上方的镜子映出的苍白稚嫩的脸。

——乔依升。

连求饶的机会都没有，你不知道自己被连续按进水里了几次。

直到最后实在是精疲力尽，眼前发黑，连窒息时的挣扎都变得微弱，你才被人放开，因无力支持瘫坐在地上。

呼吸时，咽喉像是有刀锋划过，每一口好似都带着血沫，虽然这麽痛苦但你仍大口喘息着。

“表弟，你看这样就够了吧。”

有人在说话，声音里透着谄媚。

你眼前还是发黑，无数不规则的色块在舞动着，但你还是擡起了头，朝着声音的方向。

“够了。”

有人淡淡的声音传来，你听出了熟悉的感觉，但你一时竟不敢细想这熟悉感意味着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