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礼(70)
撑着门框才勉强站立,留下了句“谢谢”,匆匆离开。
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九点五十。
这种偏僻的地儿不好打车,高中学生已经放了假,最近天还降温。单子少了,司机们回家都很早。
晚上九点左右,街上就看不到出租车的影子了。
现在不确定情况,报警或者打120实在太冒昧。万一真没什麽事,最后还闹个乌龙。挺没意思,也挺麻烦。
严奶奶现在在哪,他心里有个大概。
按照严侃以往的性子来看,不会好心的将她接回家好好照顾。最有可能的,是将送去养老院。
省事又不费时间,只需要掏钱,动动手的事,一举两得。
在杬安待的那段时间,严柏礼刷到过他发的朋友圈。
配图是一家养老院的大门,牌匾破旧,设施上到处都是鏽痕,一眼扫过去死气沉沉。
文案是一串电话号码,应该是帮忙推销什麽的。
那是严奶奶目前来看,大概率会出现的地方。
蹲下身子,手还发着抖,下意识的,点进“梨花”的聊天框,拨去了语音通话。
*
窗外蒙蒙下着雨。
这通电话来的冒昧,周芜接到时,已经洗完澡,準备上床睡觉。
虽然觉得大半夜来电话奇怪,二人已经十天左右没有联系,甚至连对方的朋友圈也不再点赞。
但她只是在看到来电人时愣了一瞬,没犹豫,按下接通键。
严柏礼的情绪听起来并不佳,嗓音低哑,有些不知所措。
他出声唤她,“周芜。”
“我在。”
很坚定的一句回应。
这声回应落到耳朵里,像是为情绪加了什麽催化剂,严柏礼突然就有些语无伦次,“我……我奶奶,被我严侃接走了……严侃把她一个人丢在养老院,我奶奶有阿尔兹海默症,时好时坏……她不吃不认识的人给的东西。”
“现在……现在估计已经十天没有好好吃饭了,她身体不好,她会出事的……”
千言万语,最后彙杂成一句。
“你得信我……”
周芜安静的听完,也明白了个大概。人命关天的大事,不敢怠慢,随手拿了件外套,搭在肩上,拎着车钥匙就出了门。
她的情绪并没有比严柏礼好多少,或许是年纪增加了生活的阅历,此刻想的竟是先保持冷静,“你就站在你家门口,给我十分钟,我去找你。”
风扬起衣角,隆起来,形成一个圆润的弧度。
风混杂着蒙蒙细雨,刮在脸上,像是下刀片,火辣辣的疼。
最近晚上人少,路上没什麽车。周芜几乎要拧到底,也不知道闯了多少个红灯,就这麽在马路上疾驰着。
那天立秋。
朦胧的雾气,隐隐约约,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轵城”的牌子,一切如故,安稳的立在那儿。
周芜剎了车。
蹲坐在那儿的男生慢慢擡起头,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眼角那似乎是红的,看不大清。
没时间管这些,周芜扔给他一个头盔,“上来,知道奶奶在哪麽。”
严柏礼点头,报了名字。
离这还有十几公里的距离,一直朝西行,很偏僻的地方,几乎已经要荒废,没有正常人家会把老人送过去。
可见严柏礼他爸并不是省油的灯。
“抱好,安全些。”周芜见严柏礼的手堪堪搭在车两边,没一会就得给他甩出去,皱起眉,有些无奈。
身后这人犹豫了瞬,才将手附上来,力道不轻不重,搂住她的腰。
手掌的体温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传过来,有些发烫。
周芜询问了是否坐好,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发动了车子。
模糊的记得,呼啸的风伴随着鹹涩的雨水灌进耳朵里。什麽都不在意,什麽都不去想,世界从没那麽安静过。
五分钟不到,就在养老院门口停下。
机车还是吵的,声音不收敛。
昏昏欲睡的保安哪见过这麽大阵仗,吓了一跳,连忙扣上帽子,伸出个脑袋,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神经病啊,半夜三更骑着车在街上乱晃,给屋子里的老人吓出心髒病,你负责啊!”
取下头盔,挂到车把上,没理会保安的骂骂咧咧,径直走过去,往桌上放了张红色钞票,保安瞬间消音,换了副嘴脸,笑意连连,给他们开了锁。
这儿的保安就是个摆设,就是放在这看的,什麽都不管,也没什麽用。每月领着固定的工资,什麽事也不用干,也能养活自己,不至于到风餐露宿的境地。
推开破旧的院门,走进去。
落叶混杂一团,发出植物腐烂的气息,闻着实在不好受。几张长椅也掉了漆,娱乐设施缺胳膊少腿,没几个能用的。
现在已是深夜,周芜猜测着,为数不多的老人估计已经沉沉睡去,不好大声喊叫,免得打扰。
周芜又绕回去,让保安给他们这的护工打电话,想询问一下严奶奶所在的房间。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疼那一点话费,保安不情不愿,磨磨蹭蹭的指了指建筑物右下角那个小屋,里面的灯还亮着,脸上赔着笑,“不至于打那一通电话,护工有统一的宿舍,就在那呢,劳烦你们两位去找。”
严柏礼从接到他开始,没说过一句话,依旧是那副寡淡的表情。
可从后面看他的背影,周芜发现,少年的脊背在轻轻颤抖,垂下去的手紧紧握成拳,暴露了他此时的惶恐不安。
周芜走过去,一句话没说,拍了拍他的肩,“走了。”
二人朝护工寝室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