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落花旦(9)
她说这让她想起水泊梁山,大块吃肉,大口喝酒,
沈贺文也笑,他们都想起那通电话。
最终情势何时变得不可控制,她也想不起来了,只有沈贺文的声音不时在耳边回蕩:“羽织,你清醒吗?”
有人握住自己双肩:“羽织,醉没醉?”
“羽织,看着我。”
头发昏,眼发黑,前刻聊得好,下一刻,灵魂抽离躯体,那俱身子再做什麽,全然不被她的意识支配。
第二天醒来,秦羽织倒在自己的床中,被子盖在身上,睡袍穿在身上,甚至有人为她梳洗过。
“小姐,您喝醉以后很不像样子。”这是黄妈见到她后,说的第一句话。
她道:“以后万望不要在男人面前喝酒,天底下没有真正老实的男人。”
荣叔听到以后,颇为愤愤:“你是说先生?”
秦羽织用枕巾蒙住绯红的面孔:“黄妈,求求你别说了。”
沈贺文当然是个正人君子,她醉后便由黄妈一手料理,只是黄妈说发现羽织时她正抱着沈贺文摇晃,十分豪放地说‘哥哥你别介意。’
只秦羽织自己清楚,她说得是‘哥哥,结义’,水泊梁山的戏码,这可让她如何见人。
……
姑姑带着像那天一样美丽的鲜花登门,沈贺文开门。
姑姑没想到他在家,愣了一瞬,微笑:“是否欢迎我?”
“当然。”沈贺文侧身让她进来,随后坐到单人沙发上,秦羽织与姑姑坐在一起。
“要知道你家有一院子的鲜花,我何苦来载?”秦若琛打趣,“羽织,我来说迟到的生日快乐。”
羽织非常开心,与姑姑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沈贺文并不参与,他专心阅读最新的晨报。
“我还以为像你们归国年轻人从不过问祖国世事,”秦若琛风趣地说,“怎样?有什麽新闻。”
沈贺文不置可否,抖了抖报纸,将其翻面:“您的闺蜜黄太太宣告破産。”
姑姑惊叹:“有这等事?她还未对我讲过。”
秦羽织道:“家丑不外扬。”
“是的,是的,你姑父与她一道投资,我要提醒他,”秦若琛道,“报上可说明原由?”
“在荷兰证券交易失败。”
“难怪,所幸他的先生会帮她。”
秦羽织道:“投资这东西真是掩盖无才无能绝佳的利器,有人从未成功过,但也能对亲家说,嘿,你看我曾经很有钱,只是一步踏错。”
姑姑吸了口凉气:“羽织,几时变得这般刻薄?!”
羽织想,刻薄不敢当,充其量有些混不吝。
沈贺文不以为意,看过来的目光甚至有笑意。
姑姑瞠目结舌:“我说她怎麽备受鼓舞,挺直腰杆了。”
这在秦家,不可能发生。
“看她像不像是一只胆肥的猫儿,上赶着伸爪子?”
黄妈也不见外,在一边补充:“秦小姐说得没错,在我看来,所谓投资与赌博无异。”
姑姑扶额:“你们迟早把她惯坏。”
“姑姑,留下来用午饭。”
“羽织,我们要走了。”
不知为何,她口气转而黯然。
“什麽,去哪里?”羽织问,“还是上次的咖啡店?那里蛋糕不错的。”
秦若琛的脸上露出愧疚的神色,秦羽织心情低落下去,笑容一丝丝退去,刚刚姑姑用的是‘我们’
“北方?南方?其他省市?你知道的,有的地方在打仗,很危险。”秦羽织道。
“海外。”秦若琛斩钉截铁,下了大的决心,长痛不如短痛般。
“我们决定全家移民海外,包括你的祖父。”
羽织脸色发烫,几未察觉捧着茶杯的双手在颤抖:“连你也走?”
“是你祖父的生意在国内受到限制,老人家也想换换环境,”她看向沈贺文寻求帮助,无奈人家压根不接眼神。
秦羽织留意,沈贺文的报纸久久没再翻过面来,连他也可怜自己,她想。
原来在秦羽织离开秦家的那刻起,秦家再没想过让她回去。
“我们期盼明日你能到码头送别。”
“送别?”秦羽织冷笑,“你们当我是什麽?”
“不可能。”她起身上楼去,关门时听到沈贺文在送客。
第六章
她曾经大放厥词,再也不会回那个家。
然而真当对方举家搬离,被抛弃的感觉仍使秦羽织倍感荒凉,所以她内心是渴望家庭和牵挂的,即便相看两厌。
就在秦羽织无数次渴望,失望,渴望,失望的过程中,‘家人’这个词,也以刺的形象,深深扎入她的骨血,成为身体的一部分。
她不知道自己的存在是不是他们的刺,如果是,对面的人挥手把刺拔去了,多麽轻飘飘。
秦若琛对着空空的楼梯凝望了一会,何尝不是在悲伤的?前不久,她对秦羽织说会永远爱她。
意料之外,第一个来劝秦羽织的人是沈贺文,夜晚,他们隔了一道门,他在外面问:“要不要喝热牛奶?”
“明天我不会去送行。”
“羽织,你们是亲人。”
沈贺文几时也学会说这样冠冕堂皇的话了?
“我们从来没有以亲人的形式相处过,甚至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
“我不知道我到了那里说什麽,”她道,“告诉他们永远别再回来?”
沈贺文在门外沉默半晌,就当秦羽织以为他要放弃时,开口:“我只是不希望有一天你会后悔。”
羽织嗤笑一声:“我怎麽会后悔?”看来沈贺文并没有想象中了解她。
数月记忆编织出的是可怕的噩梦,足以将过去未知的十七年感情消磨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