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骨柔(80)

有时候说出来的话怎麽比话本子里还直白。

云行手背轻扫过她略微发烫的面颊，眼底蕩开一抹十分浅显的笑意。

知摇距离很近，都没有察觉他眼中这细微变化。

他手揽上知摇腰肢，“再带你去另外一个地方。”

脚下轻点, 身形腾跃入空，佩剑自动横于脚下。

夜里凉风吹拂在耳畔, 点点星辰悬于头顶，如河流飞退。

“这回去哪儿？师兄知晓好多地方。”

“不，我知道的也寥寥无几，但这个地方……”他垂眼看向怀中人, “我毕生难忘。”

知摇隐隐意识到接下来这个地方是何处, 攀着他臂膀的手不禁微微收紧。

脚下飞剑化流光, 穿过夜幕，最终在一处小镇中停下。

天色暗沉, 周遭建筑黑瓦白墙, 中间一条小河静静流淌, 石桥横跨其上，明月倒映河中, 照亮岸边垂落枝条的柳树。

“过去许多年，此地也有了变化。”

知摇走下飞剑，往河岸边踱了几步。

总觉得眼前的景有几分熟悉, 但细想时，却怎麽也想不起来。

她回头看云行, “我们曾经……就在这儿见过吗？”

云行提步朝她靠近，“这儿是你家乡。”

“我的……家乡？”她两眼升起迷茫，看向四周建筑，家家户户灯烛已灭，只有鲜少几盏亮着，“那我的家人……也在这儿？”

云行摇摇头，“我见你时，你便是孤身一人。”

知摇哦了一声，似是早都意料到这个结果，并没有伤心。她没有从前的记忆，也没有家人的记忆，无悲无喜。

她提步在四下转悠，寻找与梦境中相似的角落，想确认那究竟是真的梦，还是被她遗忘的记忆。

云行就在她身后亦步亦趋的跟着。

行出许远，听闻巷子暗处传出嘤嘤呻吟声，知摇扭头寻找声源，却见云行已经蹲在墙角，掌心微光亮起，照亮角落蜷缩的一只瘦骨嶙峋的小猫。

灵力如金沙徐徐注入小猫体内，眼见着那小猫从气息奄奄到有力气直立起身，拖着髒兮兮的小身子，绕着云行洁白的衣角蹭着转悠。

知摇不免想起那只死去的山猫，眉眼舒展开来，举步行至云行身旁。

“师兄当时杀那只小山猫是为了帮它快速解脱，为何当时不与我说呢？”知摇从地上拔了根狗尾巴草逗那小猫。

“当时，想与你保持距离。”

“为何？”

云行朝她看了过来，“我以为你已经知道为何了。”

知摇感觉脸上又要开始热，再看云行，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倒是少见他耳朵红了。

“这猫太小，师兄虽救活了它，但日后无人将养，它还是会死。”

“我救了它，自然要养的。”

云行伸出手，那猫就颤颤巍巍的爬上他的手，蹲在他掌心，低头舔过他掌心。

知摇看着这一幕，还未笑开，余光瞥见他衣角髒污一片，出声提醒道，“师兄你的衣服……”

“不碍事。”

知摇从袖中摸出两张去尘符，一张贴在云行衣服上，一张贴在小猫脑门，符篆光芒亮起，一人一猫重归干净。

“这竟然是只乌云盖雪。”

“给它起个名字吧。”

“我来起吗？说实话，我不大擅长……”给坐骑起名字叫饭桶，还被孟文州调笑了。

云行手指轻揉小猫下巴，听着那呼噜声，“就叫如愿吧。”

“如愿？确实是个好名字。”

云行要起身，那如愿就顺着他臂膀一直爬上他的肩膀，小爪子紧紧巴着，张嘴打了个哈欠。

“我有个东西要给你。”云行瞥了眼肩头站着的小家伙，牵起知摇的手，朝着河岸边的柳树下走去。

右手贴在树干上，掌心灵光闪烁，树干中央飞出一只精致的红木盒子，稳稳落在知摇面前。

“这是什麽？”

“打开看看。”

红木掐金丝的盒子，看着便猜想里面是装着贵重不俗的东西，知摇将之缓缓打开，才阖开条缝，里面便有莹莹光芒透出。

竟是满满一盒湛蓝圆润的珠子。

知摇撚起一颗在指尖，感受到里面淡淡的水灵光流转，惊呼一声，“鲛人泪？”

云行点头，“传闻鲛人泪有治愈病痛的能力。”

“传闻鲛人生活在南边深海，师兄如何弄来？”

“练剑时，閑来无事便会去南海。”

“把鲛人杀了？”

“无需，打哭了就行。”

看他面无表情说着这种话，知摇没忍住轻笑出声，脑补了下云行把鲛人打哭接住人家掉落的泪滴，笑得更大声了。

“因何发笑？”

“我在想，师兄这样一个人，当初我为何会那般害怕？”

云行闻言垂眸落在她手腕上，将她牵起，“可能，当初吓到你了。”

“师兄那时就认出我来了，所以一直问我可知你是谁？”

“嗯。”

“为何不自报家门。”

“因为不能。”

知摇想问为何，但转念一想，他说入无情道身不由己，那会儿若与他相认，让云家的人知晓她是云行的牵绊，还不知会如何。

“那时我还以为师兄是个疯子……”

“现在呢？”

知摇擡眼落在他眉眼，“很温柔的疯子。”

若是不疯，不会直言退出无情道，不会将云家激怒。

“师兄，云家来，真的没事吗？我听师姐说，云家是很古老的家族，宗主长老他们都得礼让三分。”

云行只说，“相信我。”

天光微亮，他回眸看向知摇，“天亮了，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