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昙梦(10)
在我们之前从来没有仙神的血统结合过。
其实想要一个孩子也是一种突如其来的想法。爱得再深,两个人也只是两个人,有了共同的血脉,仿佛就能将两人结合得更紧。
我将自己和苏逢雪的心头之血封入水晶,圆形的水晶握在手中刚好可以一手包住。
将水晶球按入胸膛的时候,我的牙根咬出了鲜血。
太痛了!
这术法其实就是将一颗石头硬是镶嵌在心脏的位置。
开始的时候,水晶并没有完全的陷进皮肤中,透过氤氲的表面,我甚至能看见那两滴血液在其中碰撞,相互嗜咬,又彼此融合。
苏逢雪一直在旁边守着我。
看到我疼得流下冷汗的那一刻他就后悔了,嘴唇咬得紧紧的,他开口:“七暝……”
我捂住他的嘴:“嘘,别说那些煞风景的话。想想以后我们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子,一切都会是值得的。”
后来他抱住我,说:“七暝,我要是神族就好了。”
“哦?”我说,“你不是最讨厌神族?”
苏逢雪说:“这样就可以我来生了。”
我笑了:“你以为你生我就不心疼?”
苏逢雪抱住我腰的手更紧了:“七暝,你真好。”
我说:“你现在才知道么?”
孕育一个生命的过程十分辛苦,我大半的时间都躺在床上,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样衰弱过。大约是力量都被吸收走的关系,经常会觉得眩晕,四肢无力。而且,心情对身体的影响也是越来越巨大,只要稍微遇到情绪不稳定,心口便会传来抽痛。那痛楚不在面上,总是深入骨髓,往往连臂下和后背一起拉扯般的痛,有时候竟能放射到四肢,疼得有些痉挛。
水晶一丝丝陷入胸口的皮肤中,直到表面完全埋没,我的胸口多出了一枚隐约的金色蛇形印记,这是生命即将诞生的标志。
我觉得奇怪。
因为据以往所知,这样的标记是一朵纯白的昙花,而不是一条金色的蛇。
蛇性淫而邪恶,恐怕并非吉兆。
我没有告诉苏逢雪,直到那天又被真神召见。
这次连诸方四君都已经到齐,我想不出有什么重要的事。
觐见是在花圃,我们五人陷在不见边际的五更昙中,真神坐在斑斓如霞的狂梦鸟身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我们。
“七暝,”真神叫我,“你打算生下仙神混血的孩子么?”
太嫦和玄珩瞪大了眼睛。
折丹看我一眼。
白商煞白着脸孔。
难道今天的召见是为了这件事?
我心中疑惑:“是的。”
真神语气平静:“七暝,我告诫过你们种族之间不能通婚生子。”
我说:“万能的真神,神族虽然因为有机会侍奉您而显得幸运,但种族之间并没有贵贱之分,您不也是一直这样教导我们?”
真神摇摇头:“不,七暝。你没有明白,从你打算生下这个孩子的时候,你已经踏上了死路。”
我心中一惊,张了张口,却没有说出话来。
真神说:“神族与我是一体,仙族和人物则是独立的生命,以他们的躯体,承受不了我遗留在神族血液中的巨大力量。你印封下的两滴水晶中,你的血液将吞噬掉那粒仙族之血,因为力量无法平衡,水晶球将会在你的心中糜烂,届时,你性命不保。又或许,在你的力量足够大,在你死后,孩子仍然能侥幸存活下来,他也将承受仙神血液冲撞之苦,最多无法活过三百岁。”
听完这段话,我的脑中一片空白。
白商跪了下来,他抬起头来急切的看着空中的神祗:“真神,请你救救七暝。”
太嫦、玄珩和折丹也相继跪下。
真神的表情依旧平和,这张天地间最美的脸上似乎永远不会出现情绪波动,他俯视着我们,如同他俯视众多匍伏在他脚下的生灵。
他说:“七暝,你有两个选择。第一,我给你力量,但这只能延缓你的死亡;第二,将这力量留给你的孩子,这样能确保他的出生,但是三百年一过,他仍然逃不过死劫。”
我已经镇定下来。
心中不是不怕的,我想到了苏逢雪。
我努力试图控制自己的情绪,强迫自己接受这突如其来的一切。
白商的声音隐忍得近乎扭曲:“难道没有第三条路?”
真神说:“有,但是我不能允许。”
他半盍着眼睛,立于众人之上,眉目如画,半点红尘不沾。
白商忍了忍,终于站了起来:“真神,求求您,我求求您!”他向半空中的真神张开双手,双膝跪入尘土中,那是祈求的姿势。
太嫦伸手去拉他,他全然不顾,状若疯狂。
真神并不看他,只是对我道:“不用马上回答,一旦做出选择就不能后悔,你有考虑清楚的权利。”
我闭了闭眼,尽量语调平稳:“真神,这些事情的原委,为什么不在一开始便向我们说明?”
真神将手缓缓抬起,示意我们站起来:“因为我也没有想到有人肯付出这样的真心。七暝,这么多年以来,我看了太多虚情假意,而且,我原以为,”他看了白商一眼,“没有人能抓住你。”
风从遥远的地方无尽绵延的拂过,满园五更昙泛起白色的波浪。
心口阵阵抽痛,我知道是我的情绪让未出世的孩子感到了不安。
玄珩和太嫦一起送我回来,我在床上躺了很久,没有入睡,只是静静的冥想我和苏逢雪从初识到定情,一直到后来甜蜜的相守。同我漫长的生命比较起来,这段时间显得那么的微不足道。但我知道,与他相遇之前的那些盲目的岁月都已经模糊,只有印刻着他的那些日子是那样的鲜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