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昙梦(12)

我的心陡地一沉。

我把苏逢雪拉开一点：“逢雪，你看着我。”我与他对视，“不管别人说什么，你只要相信我，明白吗？”

他静静的望着我。

片刻后，他猛然推开我。

他朝我大喊：“七暝，你又在说谎！你又在骗我……”他的声音慢慢变小，“他说真神能救你，真神能救你……我去求真神，我去求他！”他一步步朝门边退去，最后跑出门外。

我来不及去想是谁把这件事情泄漏给他，只想上前一步拉住他。

真神决定的事情，从来没有人能改变。

可这几个月已经熟悉的剧痛转瞬之间袭来，心脏仿佛被人狠狠的用手捏了一下，我眼前一黑，昏倒在地上。

……

再次清醒是因为手臂上隐隐传来的刺痛。

玄珩守在我床边，看我醒来，他松了一口气：“七暝，你醒了？想吃点什么吗？口渴吗？”

我摇摇头。

玄珩脸上是难得一见的深沉悲哀。

我问他：“看到苏逢雪没有？”

他不说话。

我只好逗他：“又被真神骂了？”

谁知他抱住我哇哇大哭起来，他的眼泪大滴大滴的往下掉，不一会儿就濡湿了面颊，鼻子也变得红红的，看起来分外可怜。

我只好拍拍他的脸颊：“别哭啊，玄珩殿下最乖了，别哭哦。”

这一说他的眼泪掉得更凶了，大声说：“七暝，我不要你死，不要你死……”

我无力。

算起来我也是病人，可为什么总是我来哄人。

又哄了一阵，我想起自己手臂上的刺痛，掀开袖子一看，右臂上一排整整齐齐的牙印，几可见骨，连牙齿的形状都看得清清楚楚，可见咬的时候多么用力。

我问玄珩：“是你咬的？”

他摇摇头，说：“我手上也好痛。”

我心中一凛，拿住玄珩的右手，也卷起他的袖子。

一模一样的伤口赫然入目。

可就在我们注视这伤痕的瞬间，那些渗出的血液如鲜花收拢花瓣般迅速的重新透进皮肤，接着连狰狞的伤口也消失在眼前。

同时，我的手臂也不再有痛感，不用看也知道伤口已经不见。

一切只发生在眨眼之间，如果不是我知道事情的原因，恐怕要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方才真神受伤了。

只可能是这个原因。

真神的一切与神族都息息相关。虽然他的情绪我们感应不到，但他身体上的伤害或者疼痛却会反应到所有神族身上，神族的上位者尤甚。

难道这次……

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有些心惊肉跳。

外面通传的声音已经传来：“七暝大人，真神请您前去归墟殿。”

玄珩扶我前往，却被要求留在归墟殿外。

真神依然在花圃见我，我一眼便看到躺在真神脚边的苏逢雪。他紧紧闭着眼睛，脸上却不是睡眠中的舒适，仿佛还在挣扎，一直皱着眉头。

我心中一紧，还没说话，真神已经开口：“放心，他没事，只是睡着了。”

我猜得出来大概发生什么：“谢谢真神。”

真神叹息：“七暝，你是不幸的，但是，你也很幸运。”

我说：“请真神明示。”

真神说：“他想到归墟殿来见我，但没有人愿意让他渡过稷泽，后来，他游过来找我。”

“……”我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

稷泽的面积虽然不大，但也绝对不小，即使坐着速度极快的划舟也需要小半个时辰，苏逢雪这是……我哭笑不得，虽然早就知道他身体虽弱但十分凶悍，但是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会做到这个地步。

真神继续道：“他的身体很虚弱，游到一半便开始溺水，我派人将他救下。他醒来后求我救你，被我拒绝，于是，他趁我医治他时咬了我。”

真神轻描淡写的说，我却听得背后冒出冷汗。

我心有余悸的摸着苏逢雪还在颤动的眼睫。

这种看着目标就朝前冲的个性，这么多年怎么一点都没改？若是真神没有叫人去救他……我不敢再想下去。而且他居然敢咬真神，而且真神居然真的被他咬到？周围这么多龙姬和侍奉的神族，真不知道当时的场面混乱成什么样子。

唔……苏逢雪，我总是小瞧了你呢……

我脸上不由自主的泛出笑意。

“我已经好久没有感受到疼痛的感觉了，从来没有人这样大胆。”真神微微的笑着，“七暝，他是真心爱你的，你们原来这样相爱。”

我说：“是的，请真神不要责罚他，他只是太过担心着急，罪魁祸首其实是七暝。”

真神美貌奢华的脸上是一种虚无缥缈的神情：“这孩子大概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了。那么七暝，你是否也怨恨我呢？”

我说：“真神……”

真神摆摆手，制止我再说下去：“你跟我来。”

我只好放下苏逢雪，跟上真神的脚步。

真神一路向前，四周五更昙堆积出的白色逐渐褪去，树木枝条逐渐茂密，气温却越来越低。走到路的尽头，脚下竟踩上新鲜的白雪，开在白压压的积雪上的，是红色的花盏。那花朵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花型硕大，形态婀娜，柔软的枝条被密密层层的花簇压得弯下，仿佛一只只美人的玉手，无力的低垂着，横在晶莹的雪地上。

黑色的枝干，缤纷娇艳的花朵。

只是太过艳丽，反而让人觉出一丝难以琢磨的哀愁。

真神指着那些花树说：“这些花，名叫枥莣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