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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他(182)

作者:垚先生 阅读记录

屈夫子道:“下面考乐。这里没有玉磬,总不能让你们无乐起舞。就自愿挑选屈子《大司命》中两句写下来。”

沈黛干干脆脆把笔搁下来。

刘斗只写下一句,不知何故地停笔,还多此一举地道:“后面的忘了。”他用手指抓一抓下巴,意识到这么做很失礼,用缩回手。

屈夫子道:“接下来是数考。今有粟一斗,问得粝米几何?”

沈黛已经放弃了解答,他只觉得时辰过得太慢,跪坐实在太难受了,腿又麻又酸。这一次,刘斗眼珠子转来转去,下意识用笔尾刮了刮下巴,露出无可奈何地笑,“这题我真不会。”

屈夫子道,“看来这次远山是真不知道。这一考你们都记错。是粝米六升。记住了。”屈夫子看向陆教习,“轮到你了。”

陆教习从抱胸而立的姿势转为笔直站着,冷淡道:“你们各自模仿一下射箭的姿势。”

这题我会!

沈黛眼睛一亮,抬起臀部,试着做了一下射箭的动作。

陆教习冷漠地把目光移开。

“我不——”刘斗才说了两字,眼睛一触到陆教习,立刻把余下的谎话咽下去,站直身子,对准陆教习眉心做射箭动作。

陆教习转向沈黛,盯住沈黛的眼睛,“记住,射箭——目标永远在你眼中。站射身体要站直。骑射,得等你把站射练熟练才行。”

沈黛暗暗吐出一口浊气。

陆教习问:“会骑马吗?”

沈黛不甘心地摇了摇头。

陆教习再问:“会驾车吗?”

沈黛干干脆脆吐了个“不”字。

陆教习转向刘斗,没有问同样的问题,不废话,眼神代表要问的一切。

刘斗低头,畏畏缩缩地答:“不会。”

“撒谎!”陆教习目光如炬,掷地有声道。

刘斗吓得一哆嗦,加上他此时白质纤柔的模样,显得颇为楚楚可怜,让屈夫子忍不住“哎”了一声,连连摆手,“小孩子嘛,顽皮很正常。而且他是心肠好,怕朋友自夷,颇有君子之风。”

沈黛看向刘斗,蒙在心间的雾一下散开,忽然明白了他刚才有些奇怪的表现。

陆教习转身对屈夫子道:“我没有问题了。”

陆教习走下来,来到黛身前,弯身拾起沈黛的考纸。

沈黛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沾了“六个点”和“蝌蚪墨渍”、皱皱巴巴可怜兮兮的纸被这个冰块脸收走而无可奈何。

陆教习来到刘斗身前。刘斗双手奉上考纸。陆教习将两张纸交到屈夫子手中。做完这一切,陆教习又靠到墙边,双手抱胸,冷淡的目光再也没有落在沈黛和刘斗身上。

屈夫子一边说,“嗯,好。礼、乐、数、射、御都考完了,只剩下书这一项了。老夫看看——”一边很认真地看了后生递上来的两张纸。

屈夫子捏着沈黛那张与其说是“书”不如说是“涂鸦”的纸,满脸堆笑,也不知是因为手抖,还是因为在忍笑,那张纸“窸窸窣窣”在他手心抖滑,“天回,老夫问一句,你曾经师从哪位大儒?有机会,我想与他探讨一下,人生大道是否空空如也。”

沈黛不用想象,也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不好看。要不是对方是自己的夫子,他回头肯定要对他使坏了。

“不愿意说吗?看来是个很得学生心的良师啊。”屈夫子道,“我最愿意教你这样的学生。一张白纸,有无限可能。你升到甲班,由我亲自教导。”

沈黛愣了一下。他虽然不认字,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甲乙丙丁,甲肯定是最上等的。

屈夫子随之拿起刘斗的考纸,用手撸着花白胡子,“远山,字很好。性格略微滑脱。交给陆教习磨砺心性最宜。”

沈黛抢在刘斗之前问:“夫子,陆教习教导哪一班?”

陆教习把目光移过来,郎朗叩一字:“丁。”

丁——

末等。

草(一种植物)!

这个老头子坏得很。

身份尊贵的交个白卷都能升甲等,无身无家的人不管做什么都是末等!

沈黛低下头,冷冷地盯住屈夫子,此刻极度后悔刚才给他磕的几个头,想马上收回来。屈夫子被这样盯着,一点也没有显得不自在,仍旧一边撸胡子一边挂着笑,很和蔼地扫视两个后生。

眼睛如鹰一般锐利的陆教习看向刘斗,道:“你刚才一直在下面做小动作。日后,要老实才不会受罚。”

沈黛背后掀起凉飕飕的风,一想到等自己换回身体就要面对这样一个冷冰冰的老师,就觉得寒气从脚底起。这无数次幻想上学的日子,知道会很辛苦,可没想到一上来就遇到这样的不公和敌意。

屈夫子站起来,走到沈黛和刘斗之间。站在远处的时候,沈黛估摸着屈夫子身量可能不高,夫子真正走近,他才感受到了屈夫子几乎只有一个正常成年男人一半高度。沈黛和刘斗跪坐抬起身,几乎和屈夫子一样高。屈夫子脸上爬满了皱纹,看起来年岁确实很大了,却腰不弯背不驼,两眼清澈,精神奕奕。

屈夫子摸了摸沈黛的脑袋,“天回,要乖。”他转身,又摸了摸刘斗的脑袋,“远山,你也要乖。”

屈夫子垂下手,面对着屋外的天地负手而立,“去吧,时辰不早了。书院有个不成文的规定——过午不食。新来的学子往往不习惯。入了夜,一个个全不做书生,变成耗子钻灶台偷点心吃。你们第一日入学,不布置课业。趁着日头还没飘过正中,去尝尝书院厨下的白菜包腐乳。海会寺传来的食谱,蜀地特色,加了特别多辣子。特别下米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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