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春色(118)
苏挽筝一怔,好半晌才想起她很早之前无意间对他说过,自己母亲小时候经常和外祖坐船游山玩水,她也很想看看船上的风景与地面有何不同。
那不过是她随口一说,没想到他却记得。
她却不知道,在她离开的这段日子,谢今淮都是靠与她的回忆才挺过来的。
所以关于她的事情,他都深深刻在了脑子里。
苏挽筝走到船杆处,朝外望去,水天一色,湖面被轻风轻拂,激起层层波澜,就如同她此时的心。
她在看景,而谢今淮在看她。
他站在她身后一步之远,看着她被轻风吹起的青丝,他伸手想要抓住那缕青丝。
可怕弄疼她,只能任由青丝在他指尖荡漾,留下一丝丝涟漪。
苏挽筝轻叹道:“我以前一直不明白,在徐嬷嬷眼中我娘是个清醒洒脱的人,可这样的她怎么会甘愿屈于后宅中?后来我才想通,原来爱真的很容易迷失自己。”
谢今淮喉咙微哽:“阿筝……”
苏挽筝回身对上他的视线,她看清了他眼底的后悔,也知道他说的是实话。
“谢今淮,以前的事,我可以不计较,但我忘不了,你可以利用我的心软,但也仅此而已。”
谢今淮自嘲地笑了下:“阿筝,如今的我只能靠你的心软,才有那么一点机会。”
“如果你连这个机会也要剥夺,那我……该怎么办?”他声音极低,带着一丝绝望。
苏挽筝轻轻叹了口气,又听到谢今淮突然说:“阿筝,你还记得在浴池答应过我什么吗?”
苏挽筝想起那夜,她坐在他怀里,而他靠在她颈边,浑身发抖,神色破碎。
她不忍心,朝他安抚说:“谢今淮,宫宴你救了我,我虽不能身体力行帮你解药,但你若是有什么想要的,只要不过分,我一定会帮你。”
苏挽筝心头一跳,眉梢轻轻蹙起,问:“你想要什么?”
谢今淮薄唇微扬,目光灼灼盯着她说:“我想要你亲手为我绣一枚璎珞。”
苏挽筝神色茫然,迟疑道:“只要一枚璎珞?”
听到他低低应了声“嗯”,苏挽筝又道:“你应该知道我女红不好。”
“只要是你绣的,我都很喜欢。”
如此,苏挽筝也无话可说,只得答应道:“好。”
她做吃食,难吃,谢今淮偏要吃她煮的面。
她不善女红,他又偏要她亲手绣的璎珞。
*
谢侯府,宁院。
苏挽筝刚挑选好绣璎珞的布料,就看到春莱带着一个两鬓斑白,皮肤黢黑的干煸老头走进来。
春莱行礼道:“世子夫人,刘大夫来了。”
苏挽筝微微颔首,刚刚谢今淮送她上马车说已经把刘全带回谢侯府了。
她才知道,原来他一直都知道她在查母亲的死因,所以速度比春莱还快。
刘全跪下道:“小人参见世子夫人。”
苏挽筝把手里的布料放下,问道:“你应该知道我找你所为何事?”
刘全战战兢兢道:“小、小人知道。”
“我母亲是难产导致虚弱而亡的?”
苏挽筝虽然早知道怎么回事,但还是谨慎问了一遍。
刘全看了眼尊贵的世子夫人,她的容貌与死去的徐夫人有几分相似,不同的是徐夫人眉眼间总是透着郁郁寡欢,而这位年轻的世子夫人眉眼间却是一片坚韧。
“并非如此。”刘全坦白道,“当年徐夫人身体非常康健,哪怕总是愁眉不展,却也会为了腹中胎儿保重自身,虽说徐夫人是受惊早产,导致的难产,但当年用了我的补气药,她应当会没事才对。”
“谁料,第二日我给徐夫人诊脉时,观她脸色极为难看,给她把脉才知、才知……”刘全难以开口。
苏挽筝放在案桌上的手下意识攥紧,艰难道:“她中毒了是吗?”
“不是中毒,是我开的补药中有一味药的药量要极为慎重,每次都只能放一点点,但我查看过徐夫人喝的药,才知道那味药被人刻意加了极重的量,这般服用,不需两天,徐夫人就会因身体亏空致死。”
“你既然知道,为何不跟我娘说?”苏挽筝的手不停颤动,眼中含着泪水。
她一直以为母亲是因为生她而死,直到苏知鱼告诉她真相,她才知道母亲是被人害死的,而如今从刘全这里才得知全貌。
“我跟徐夫人说了,可是已经太晚了,纵使徐夫人不再用药,以她当时身体的亏空也挺不过月余。”刘全至今还能想起徐夫人听到这话时,脸上没有恐惧,没有悲痛,只有释怀。
刘全感叹道:“徐夫人知自己寿数已尽,让我当作什么都不知道方能保命,后来我离开苏府,没两日就听到徐夫人病逝的消息。”
他也曾感慨过,徐夫人那般善良的人,竟然有人用如此阴损的手段害她。
可他不敢声张,只能将这件事情一直埋藏在心底,就连最亲近的枕边人都从未告诉过。
苏挽筝闭了闭眼,对刘全说:“我需要你的一份证词,他日,你可愿上公堂作证?”
“当年若非徐夫人让小人不要声张,小的这条命恐怕早就没了,这些年小人虽闭口不言,但心底一直耿耿于怀,世子夫人若是用得上小人,小人愿意为您效劳。”
“有劳刘大夫。”苏挽筝看向春莱,“带刘大夫到厢房休息,若是别人问起,就说我最近身体不舒服,请了个大夫来调养。”
“是。”春莱屈膝道,而后带刘全下去了。
待人都走后,苏挽筝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一滴滴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