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刃(11)
福嘉笑了,她决定卖个关子:“明天回门,要早点睡的,明儿我在路上和你细说。”
兰烽没反驳她:“都行。”
两人气氛和缓一些,福嘉心里也莫名舒服多了。
她惦记着明天早起,又平躺下来,摆出要努力入睡的姿势:“明天不像前几回,周围都是仪官。这次,阿耶一定要盯着你问东问西的。”
兰烽答应一声。
房里很静,福嘉听得见他均匀的呼吸声,觉得从昨晚开始纠缠她的那种负罪感淡了很多。她很快就迷糊起来,半睡半醒之际,她又想起白天,他们说到舅舅的事,兰烽似乎是有话被打断的。她想,他当时是想说什么的呢?
*
第二天,天还黢黑着,白穗就进来把福嘉摇醒了。福嘉睡得早,今早起得还比较顺利,她穿好衣服出来,看见软塌上是空的。
就问:“驸马呢?”
“练完刀去洗漱换了衣裳,正准备用早膳。”
福嘉不甘人后:“让他等等我……”
那头兰烽听说,福嘉要等她一起吃早膳,以为要挺久。没想不多时,殿下就穿着一身砖红色半臂,梳着半边垂下的发髻来了。
她见兰烽看她的头发,用手扶了一下:“随云髻,好看吗?”
婢女们端上两屉小笼汤包,雾气热腾腾的,兰烽点头:“嗯。”
兰烽心不在焉,用碟子托着汤包便要咬,福嘉按住他的手:“慢点,烫的。”
她在一旁做了示范,把小汤包提起来,咬一小口,慢慢吸掉汤汁,再蘸醋吃掉。
兰烽有样学样,跟着吃了两个,味道是不错的,但是以他的食量,得吃上十几二十个才能饱腹。
福嘉慢悠悠吃了三个,又喝了一碗杏仁八宝茶,就觉得撑住了。外面白禾道:“殿下,得抓紧些,进宫要晚了。”
福嘉起身,发现兰烽也搁下筷子站起来。
她顿了顿,指着外面道:“我先去点一下东西,稍后在垂花门那儿集合。”
兰烽道:“好。”
等福嘉一走,他就坐下来,继续把剩下已经不烫的汤包,囫囵吞下去,又向小黄门要了几个馍馍,就着杏仁茶下肚,才总算吃了七八分饱。
他吃东西很快,动作却优雅好看。吃完还习惯性去收拾碗筷,小黄门拦住道:“这事儿不能脏了驸马的手。”
他想起时间紧,也没坚持,匆忙出门院子。
福嘉也刚好到,两人上了牛车,福嘉道:“昨晚说想请你帮忙,还记得吗?”
兰烽点头:“嗯。”
福嘉开门见山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弟弟顽劣,要人牵制,我家弟弟呢,荣宠太过,高傲叛逆,五体不勤,也缺人管教。”
“太子殿下?”
福嘉把手肘搁在车内小桌上:“对。你帮我好好引导他,我一定也还你一个乖巧的弟弟,怎么样?”
兰烽当即拒绝:“殿下开什么玩笑,君臣有别,我如何引导太子。”
父命
福嘉笑道:“这样就拒绝了?我还以为你会为难一下呢。放心吧,不会让你僭越的。”
兰烽见福嘉胸有成竹,只好换了个说法:“太子有什么需要管教的?”
福嘉后背靠着车壁,思绪远了一些:“很多。”
倒也不是真的那么多。
只是前世,太子死的那么惨,多少和他性格有关。若想避开那些事,定然需要从源头上一点点改变。
而且她需要一个契机,让兰烽真正走进皇宫,为她所用。也让他的命运,同太子关联起来。
两人商议了大概,从东华门进了皇城。福嘉先让白禾去给太子送礼物,才乘着小撵,往坤宁殿走。
黄门内侍蔡玉集远远便迎过来:“福嘉殿下,兰驸马,陛下可在里面念着您呢。”
福嘉扶着兰烽的手下了撵,让白禾给几个黄门打赏,笑道:“还要谢过蔡都知,当初去并州,给兰驸马传旨呢。”
蔡玉集看了一眼兰烽,略微叹气:“能为兰知州的后人做点事,是老奴的造化啊。”
几人走近坤宁殿,帝后相谈甚欢。室内燃着乳香,氤氲的凉气扑面,福嘉微微皱眉。
进了殿内,曹皇后几步上前,揽着福嘉的肩膀,亲亲热热道:“三娘子新婚,气色更好了,想来这驸马是满意的。”
她这动作亲昵非常,原本站在福嘉身侧的兰烽,只好被隔到一边,和蔡玉集挤在一处。
福嘉肩膀被她腕上的玉镯子硌得生疼,强颜欢笑道:“沾嬢嬢的福气,福嘉这辈子还能结下这段良缘,的确难能可贵。”
兰烽正听着二人说话,殿上元贞帝忽然开口:“孩子,你过来些,我想看看你。”
福嘉悄悄给兰烽一个眼神,他意会了,是“他要开始了”的意思。
兰烽走上御前,抬头看着眼前的九五之尊。
皇帝李亨今年也不到四十岁。
他长得和福嘉很像,一声绯色曲领常服,长久生活在宫内,是位肤色苍白的美男子。
端详了兰烽片刻,李亨却是遗憾道:“你长得和景延不像么。”
兰烽叩拜道:“微臣和母亲更像些。”
李亨走下来,更近地看他:“时间过得真快啊,你阿耶同你现在年纪差不多的时候,已经是宣德门唱名的殿试一甲第一名了。”
兰烽道:“父亲早慧,兰烽自愧不如。”
李亨笑道:“你也不用太自卑,这世上能有几个兰景延?”
福嘉悄悄去看兰烽,见他还在有礼有节的应着李亨,手指却几不可见的蜷了蜷。
她心头一跳。
关于兰烽上辈子当叛臣的事,福嘉一直猜测,是与他父亲兰景延的死有关。兰景延兢兢业业十几年,死在任上。死后却因为没有按照惯例去外地“换任”,被污蔑数十条罪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