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刃(12)
这辈子福嘉将他拉进皇族,起码从物质上给与了对方一点安慰。前世的他大概是一直,苦到自己在边关用血汗立下战功。
而皇帝一边仿佛十分惜才,在兰景延被群臣污蔑时,却软弱不堪,不敢出来力压众议。说是补偿兰家,也不过是强迫一个不情不愿的女子嫁过去,即便福嘉主动出降,他也只是额外赐了栋没修好的宅子。
太假了,福嘉都看不下去了。
她伸着脖子,满脸天真地打断了父亲的“叙旧”:“阿耶,对了,女儿想为驸马讨个恩典。”
李亨回过神来:“什么恩典?。”
福嘉含笑道:“驸马原先在河东路戍边,日子排的满满当当,如今来了京城,本想着好好享福。可他这个劳碌命,根本闲不下来。”
她继续说,眼睛却是望着曹皇后的:“我说……不如在宫里给他谋个差事,比方殿前诸班的小制使什么的。离公主府近,也不图什么,就是有个地方,活动活动筋骨。”
未等阿耶回答,福嘉又回握着曹皇后的手,撒娇道:“嬢嬢看呢?”
她那点小心思都写在脸上,曹皇后自认一眼看破。
哪个公主不想自己的驸马,在朝中多少有些实权呢。
便是殿前司的低阶武官,也是御前百官间走动的,比窝在公主府里,吃女人空饷的驸马都尉强上许多。
不过,曹皇后心里想,好在福嘉懂得进退,她嫁给兰家大郎,已是做出让步,讨要的职位也不过是个御前侍卫,还能翻出花儿来?
和她嫁给世家大族嫡长孙的女儿——康平公主相比,不啻天壤。
“有些事情做做,自然是好,只是委屈了兰驸马,”曹皇后转向李亨道:“这个恩典,我替福嘉向陛下讨来。”
李亨本不欲插手后宫这些争斗,听他这样说,也就应允道:“那便允了。”
福嘉开心的揽着曹皇后:“嬢嬢,那今后兰烽在宫里,还要你们多多照拂了。”
几人正热闹着,蔡玉集在门外忽然道:“皇后娘娘,太子殿下来给您请安了。”
曹皇后闻言一笑:“这哪是给我请安,怕是想见姐姐,又抹不开面子。”
太子前些日子,因为福嘉要嫁给兰烽的事,在公主寝宫大闹过几场,头一回福嘉还同他理论,后面直接在门外,就被几个大宫女堵住了。
这事闹得宫里人尽皆知。
李亨怕他又要进来闹事,大手一挥:“让他在外头候着。”
那边太子听见阿耶这样说,一着急,自己就要往里闯。蔡玉集拦着他道:“哎呀太子殿下,这可不兴闯啊……”
曹皇后跟着煽风点火:“何必跟个孩子计较,太子性子急,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了。”
太子进了殿内,按着礼数给帝后行了礼,又假模假式地问了皇后金安。
李亨冷眼看他:“行了,还有什么别的话,一并说了吧。”
太子低着头,别扭地道:“还有……阿姊对驸马可满意?”
福嘉掩着嘴笑道:“小孩子问这些?等你大了再告诉你。”
太子脸都绿了,帝后二人闻言,却哈哈大笑。
李亨道:“你看看景延的孩子,也比你大不了两岁,气性沉稳,身体还结实,你,唉……”
太子本来就对兰烽一肚子意见,听阿耶拿他压自己一头,顿时感觉一股热血涌进头脑,他难以抑制,口不择言道:“对对,您看谁都好,谁都比我强!”
福嘉气道:“李墨砚!你什么态度,阿耶还不能说你两句了?”
太子不说话了,但也不肯低头,梗着脖子沉默不语。
好好的回门,闹得不睦,李亨气的脑仁疼,挥手道:“下去吧,都下去,太子闭门思过三日。”
福嘉和太子刚要退下。
李亨想了想,抬起头来又道:“兰驸马不是要在殿前司班直吗?我看就安排在太子东宫吧。”
福嘉愣了愣,极力掩饰着眼底诧异的情绪。
她没想到,将兰烽安排到太子身边,进行的这样顺利。
她首先带着惶恐去看曹皇后,曹皇后却是在看李亨。
而李亨又带着恶意看向太子。
曹皇后观察片刻,李亨不过是想给太子一个教训罢了。她见福嘉茫然地看着自己,面露一个无奈的笑。
福嘉松了一口气。
原本的计划里,她先让兰烽进宫一段日子,在寻着机会见缝插针。这次引太子来,不过是让曹皇后和阿耶,知道她和太子不和,免得多想。
出了坤宁殿,福嘉上了李亨备好的小车,兰烽跟着步行。
太子见阿姊和步子快,着急赶上去,又怕父皇责备,便一步三回头的跑过去,眼看福嘉上了舆驾,他赶忙道:“阿姊,等我一下。”
一把镶兔毛的金丝团扇伸出来,撩开车帘。
福嘉低头看着弟弟,皱眉道:“仔细脚下,有什么事慢慢说,别摔了。”
太子喘着气,握紧了拳头:“阿姊,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嫁给这种武夫?”
福嘉脸色一变,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兰烽,他面目如玉,神色阴沉。
福嘉回过头,轻声斥责道:“慎言。”
外面零星飘着小雨,福嘉用扇子挡在弟弟头顶,耐着性子反驳他:“怎么不配了?兰驸马的父亲,十七岁中的状元,生前官拜并州知州,兼任河东路经略,并州百姓,谁不念着他的好?他死后抄家,全家上下加起来还没有二十两银子。你自己看看,你那些熬鹰斗狗的狐朋狗友,父兄还不及兰知州,哪个不是整日奢靡度日?”
这番说辞,显然不能说服执拗的太子。雨丝落在他肩上,睫毛上,他看着美貌温柔的阿姊,越发舍不得,口不择言道:“即便如此,与你何干?父皇和皇后将你当做什么?一件赏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