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阴郁蛇王饲养的日子(218)

后来灵龙才知道，阵纹补全后，禁阵一旦开始运转，自甘成为养分的她，是很难从中间抽身出来的。

随春生作为阵的主人，亦是没办法做到这一点。所以他并没有逼停阵法的形成，只是用自己的血肉堵住了阵的吞噬之力，将将把灵龙的半条性命从中间救了回来。

若是放在寻常，将灵龙从阵眼中拉出来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事，遑论随春生才将周身灵力耗在两个大阵的制作中，本就势穷力屈。此时此刻他做下这个动作的瞬间，恐怕就已经决定了要用自己的性命来换回灵龙的了。

之后的日子，灵龙每一天都比前日变得更好，而随春生昏睡的时间一日比一日更长，好像他的体内有一个看不见底的深渊，将他的生命力无止境地吸纳进去。

灵龙能闻到他身体逐渐散发出的腐朽的气息。

兽族对气味很敏感，那种味道她在很多人身上闻到过，可是灵龙总没法将它与随春生联系起来。

他看起来那么年轻。

明明不久之前他们还坐在一起编蚂蚱、捏泥巴，并肩坐在屋顶看日落月升，煮雪饮茶。

“你要死了。”一日趁着随春生难得清醒的时候，灵龙这般说道。

“是呀，我要死了。”随春生依旧笑眯眯的，好像世间没什么值得他留恋的事物一样，所以他才不那么畏惧死亡。

但是灵龙知道他有很多挂心不下的东西，檀山表里，写了一半的庄规，驭兽师和灵兽看不清始末的未来，还有……总是莽撞行事的她。

“你干嘛硬要与我结契。”

“别担心，之前我们不是在别人身上见识过吗？随意毁契才会让驭兽师和灵兽双方收到惩罚，可若是一方逝去，那契约就会终止，不会给另一方造成影响。你之前不还担心过有人或者灵兽会钻这个空子，对自己的伙伴下毒手吗？”

灵龙说：“你以为我是在害怕你死了，我会被受牵连吗？”

随春生摇了摇头：“可你怕孤独。”

孤身走到阵眼中，被禁阵撕扯着血肉却一声不吭的灵龙，怎么可能害怕被拖累至死。

她只是觉得这世上再没人会像随春生这样不求回报地对她好了。

随春生知晓这一点，可他觉得只要灵龙平平安安地活下去，她的一世那么长久，总还能遇到再真心对待她的生灵。

可他不知道，灵龙这样品阶的灵兽，是没那么容易和驭兽师分割干净的。

随春生如果死了，她便是不主动跟着去，也活不太长了。

“等我死后，你找个清净的地方葬了我，然后没事别来看我。”随春生继续道，“你多去人间看看，也许很快就能找到新的朋友，只怕到时候与别人玩得乐不思蜀，早忘了我姓甚名谁了。”

“不可能。”灵龙觉得随春生这是在侮辱兽族的忠诚。

他们又不和人族一样，见一个爱一个，喜新厌旧快得很，拳头大小的心脏里总能住下形形色色的人。

随春生又说：“不过等你寿数将尽的时候，若是还没有找到那样的人，就回来栖息在我身边吧。可是你得努力活久些，别来得太快，否则我会不想搭理你的。”

“爱搭理不搭理，谁稀罕和你长眠在一起。咱们神兽的寿元可是比天长的，我指不定早忘记把你埋哪儿了。”

“好呀。”随春生说，“那很好呀。”

然后他便在宁静满足的微笑中合了眼。

灵龙在里界找了个有山有水的好地方葬了随春生。

他说要住在清净的地方，但作为驭兽山庄的始祖，若是葬在表界，总免不了被后代时常叨扰。

兽族等级森严，她若是不让，就无人敢来搅随春生的清净。

很多年前随春生为灵龙专门培育过一种花，上一轮花季收了些种子，可灵龙一个没注意，那些种子被一场渡劫的雷雨浇坏了。彼时随春生狠狠嘲笑了灵龙一顿，可一人一龙都没把这当做什么大事，想着大不了来年好生伺候着，多攒些种子也是一样的。

没想到再也没有来年了。

灵龙清点了一下，手头完好无损的种子，大概只够围着随春生的墓洒上一圈。

“虽然没问过你自己喜不喜欢这花，但你既然躺在我的地盘上，就得按照我的喜好来。”灵龙说，“里界土壤肥沃，四季如春，它们不需要人仔细伺候着，大约也能长得很好。”

素髅花再次绽放的时候，灵龙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

到底是神兽之体，就算受契约影响命不久矣，也不至于消亡得那么快。

灵龙却期盼这样的时间过得再快些才好，没有随春生的世间比她想象得还要孤寂。

可真到了那一刻到来的时候，灵龙又有些担心。

答应好随春生不能太早去见他，现在算早吗？他若是不满意了，会不会真的不肯见她？

忧虑了三日后，灵龙做了一个决定。

她用最后的力气，将自己的灵魂撕成两半。

一半投到禁阵的阵眼中去，另一半栖息在了随春生墓前。

“这样的我，哪怕□□腐烂了，也算不上完全死去，你就不能因此为难我了。”

“我实现了你的一个愿望，那作为交换，接下来我要做的任性之事你也不许阻拦。”

“阵法半成不成的是在不太安全，我想了想，还是打算帮你镇了。不过半个灵魂能做的事情实在有限，所以我做了些限制，若是能有人和灵兽，像我或者你一样，甘愿为了对方死去，那就让这稀稀拉拉的阵，就勉强为他们转动一次好了。”

等禁阵被启用的时候，她分居两地的灵魂终会汇聚到一起，然后一同消散于天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