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染烟华(110)
她想不清,她这样做对不对,可不可以。
可是她确实一眼看出了,那兔灯的做工,绝不是外间工匠的手艺。与她前几日取出的小泥兔,亦十分相像。
她舍不得,她私心想要留下。
她想,这几日来,她放纵自己颇多,再多一只兔灯,也无妨。
宋烟烟于是抬眸望去,见萧京墨凤眸中尽是轻快与满足。
又转头望向正慈目望来的江柚凝。
似有许多事,都在悄悄变化。
较她以为的,还要多得多。
*
三日后,林太医断宋烟烟伤情已稳。
可萧京墨看着仍于床上半靠着的那人,只觉自己满心的紧绷与焦躁,丝毫未因这消息有所缓和。
那人因服了含助眠之物的汤药,一天之中精神清明的,只白日几个时辰。
但便是只这几个时辰,她亦能倔着性子,提些令他太阳穴抽疼的要求。
先是要拖着病体,同礼部铸造局那头议事。
铸造局那些个人,明知她已告了病假,还因定不了一批新式佛具鉴定标准遣人上门寻她。
到那河边小院寻不着她,便不知从哪打听着,寻到了燕王府别院来。
别院被萧京墨遣侍卫重重守着,他们自进不得。
铸造局多是一心钻于匠艺之人,个顶个的认死理,就在别院门口同侍卫吵嚷了起来。
“为何不让我等进?宋大人是朝廷命官,又不是你们燕王府的人?便是你们燕王府的人,也没得有事却不让人求见的!”
院外第三次响起这话时,萧京墨放下手中正念着的书册,冷着脸向房门行去。
却被那人温温淡淡的一声,拽停了步子。
“唤巧蝶替我梳妆打理下,便让他们进院吧。本就是我份内之事,我该做的。”
宋烟烟自觉这话说的在理,可萧京墨却并不这么觉得。
他每日小心翼翼捧在手心里的人,说句重话都怕气着她、激着她,怎地就还要在病床上去处理那些事?
他兀自枯站着,虽则未再往外行,态度却也未有松动。
于是宋烟烟只得压低了声音,极小声地说了句:
“本也是我因私事受伤,才耽误了局中事务。”
她这声“因私受伤”,直掐了萧京墨七寸。
若不是因他,她也不会受伤。
他长叹了三声气,回眸直直盯着床上那人许久,冷然唤了声:“巧蝶!”
于是,那张他安排在院中,予她赏灯、赏月、乘凉的躺椅,便短暂成了她与同僚议事之地。
萧京墨将她抱至躺椅,细致安顿好,便惯着在旁侧石凳落座。
她偏头望来,他自低头相顾。
可那没良心的人,却轻声于他耳畔说了句:“世子可否回避下,否则,恐怕同僚拘谨。”
萧京墨咬着牙根、绷着下颚,一声未吭。
允人进院,已是他最大的让步。
可那人方能动弹、尚有些红肿的手,轻轻拽了下他衣袖。
那日后来,萧京墨于她房中窗后,黑脸候着。
直想着,到底是怕同僚拘谨,还是她不想让人见到他?
对外,她不想让人觉了与他有牵扯?
还是,他……有甚拿不出手之处?
他自心里气了阵。
只半个时辰后,他把那没良心的人抱回屋里,见着她倦极模样,便又心软了下来。
这一遭过去,他直想着,她便该认清自个儿身子还虚得很,便该乖乖养病了。
可她第二日竟提了,要下床尝试恢复行步。
他自不允,温声劝着:
“腿伤还未好全,少用力为好。”
她眨了眨眼:
“今晨世子入宫,林太医来复诊之时,说腿伤好的更快些,可慢慢开始恢复行步了。”
他伸指捏了捏眉心,直思虑着,是否该换个有眼力见的太医。
可她那时,眨着那双灵灵桃花眼,就那么满目渴盼地望了他两眼。
他根本说不出一个“不”字。
但到底,腿上拉伤的肌肉仍肿着,她又卧床许久,扶着他手堪堪行了两三步,便腿下弯去,人也直直扑了去。
他自接了个满怀,心下快跳了阵。
却仍旧是心疼多些,直劝着:
“好好躺着,过一阵再说。”
可她分明额间都已因疼痛渗了汗珠,却仍不肯放弃,坚持再试。
“林太医说,多练习,方能好的快些。”
萧京墨咬牙默了默。
下一日,直想了个办法,将赵元欢“请”进了别院。
好几日未曾相见,又添了一层伤病的忧虑,两个姑娘见面后,便直直相搂在了一块儿。
萧京墨于旁僵立,眼睁睁看着宋烟烟将脸埋在赵元欢颈间。
他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清冽嗓音听来平淡无波:
“赵三小姐,宋烟她尚伤着。”
伤还未好全,不适宜这样搂搂抱抱。
“世子殿下,谢谢提醒,我知道的。”
赵元欢说着提了提放在床边的一个大木盒,“我是来探病、慰问的。”
萧京墨太阳穴抽跳了下。
他是这个意思吗?
他于是,沉默地站着。
屋内两个姑娘,亦沉默了。
直到那双水灵灵的大眼,无辜地望了他两眼,又望了房门一眼。
萧京墨蓦然闭目,咬牙沉吸了两口气,步子重重踏出房门。
萧京墨在院中石凳落座,元叶极有眼力见地端上一壶新沏的红茶,又替他斟上一盏。
萧京墨喝下茶水,只觉这上好的红茶,滋味也未比那苦丁茶好多少。
不时,屋内传来两个姑娘窸窣细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