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染烟华(111)
那人话音低些,他耳力虽好,竖耳听去,竟也听不真切。
倒是那赵三小姐,说起话来中气十足。
“烟烟,你这趟可真是遭大罪了,我真该早些来探你。”
赵三小姐那话音,听来既心疼又气愤,
“看你这手伤的,便是连我都心疼得不行,江姨定是心疼坏了。”
萧京墨握杯的手紧得,指节泛白。
那人似是安抚了那赵三小姐两句,可那赵三小姐却似被激着了般,急怒道:
“便不要令我知道是哪个干的这腌臜事!若然让我知晓了,我必定要让他……让他……”
到底是个姑娘家,狠话到后头,觉了自己可能未必做得到,竟还就转了向。
“我必要回家扎个小人,夜夜睡前拿十根粗钉扎他,日日晨起拿最脏的鞋底扇他!”
候于石桌旁的元叶,见自家主子似被那口红茶呛着了,狠劲咳了好几下。
他抿唇觑了眼自家主子,心道,怨到底,这事还是那三皇子责任大些,钉子当也扎不到他头上才是。
怎这么大反应?
赵三小姐性子直,火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一通狠话说完,便又与那人闲聊起来。
“如今我娘亲,二哥那头逼迫不动,又把那催婚的矛头对准了我,天天逼着我参加京城里各种宴会。”
赵三小姐听来苦恼,
“乞巧节那日,我没了你打掩护,想了好多法子,都没能同他出游。”
“怎会如此,前阵不是……”
“我二哥前阵擢升了官职,事务繁忙,他以此为托,如今每日在衙署耗着,让我娘亲连人都见不着一面,自都把精力转到我头上了。”
萧京墨方提起茶壶,尚未来得及斟倒茶水,便又把茶壶重重放下。
元叶本自垂首立着,听到那赵三小姐提到赵二公子,不由得皮也紧了几分。
但好在很快,姑娘们的话头又从抱怨,转至了他处。
只是后来,不知是说了什么私密心事,便连赵三小姐的话语都听不分明了。
许久之后,房中传出二人欢快笑声并赵三小姐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我就觉着,偷偷的,反而更甜。”
萧京墨一口茶水方入口,茶盏挪离之时,拇指不自觉轻触了唇。
这话说的,似有几分理。
只是,小姑娘家见面,滔滔不绝的话头,似永远聊不完一般。
萧京墨看了眼日头,担忧宋烟烟聊得时间长了,觉了疲乏却不好意思说,又担心自己若径直闯入打断她们,恐会惹她不郁。
正愁着,听得屋内那赵三小姐又绘声绘色说起了,近日京中一桩八卦。
“那个谢妍淇,可真真是把‘跋扈’二字践行到底了。我分明听我爹说,她爹武成王近日军权渐微,已是强弩之末了,她倒好,仗着她姑姑谢贵妃受宠,已然横行霸道,甚还比往日更为嚣张了。”
萧京墨蹙眉起身。
好端端的说起那人,没得又惹了宋烟难受。
“你道为何?说是她前阵在宫里犯了事,被关进了诏狱。说是等闲人,进了诏狱不脱层皮是出不来的,她却是只待了两晚,便被原模原样送出来了。这便又觉了自个儿受圣上和贵妃疼爱,愈发嚣张了。”
赵元欢说到此处,萧京墨未再犹豫,举步直向房门行去。
“前几日,一个七品文官家的闺女,被她下了脏药,和一个屠户关在了一屋。我听说,我听说,就在乞巧节当夜,那姑娘就想不开,跳湖没了。你说这世……”
赵元欢的话,被萧京墨重重地敲门声打断。
萧京墨进屋,赵元欢见他面色不对,倒也不怕他,只不明所以暂停了话头。
宋烟烟却是已陷入自个儿思绪。
武成王军权渐微,但谢贵妃却依然受宠。
她自咀嚼着元欢递至她口中的蜜饯,心里头不断来回念叨着这两句话。
她想,军权之事,恐与萧京墨筹谋有关。
武成王年岁渐大,近几年几未领兵出征过。
而萧京墨浸于军务多年,领兵亲征,好似听闻还有多次裁汰军员,补编新员。
因是如此。
至于谢贵妃,那是圣上家事、情事,恐非那些计策、计谋可虑。
直到萧京墨高大身影立于床前,在宋烟烟身上投下一片阴影,她才抬首望去。
见他眸色晦暗,下颚又绷着,只以为是赵元欢方才的话里出了错。
宋烟烟正想着,怎开口相问,却听萧京墨咬牙开口,说了句令她瞠目之言。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宋烟烟见萧京墨面颊绷着, 一副肃然模样,她口中咀嚼着蜜饯的动作亦不自觉停了。
房中方才的气氛,似瞬息间灭了去的篝火, 再寻不着踪迹。
她屏息等待着。
“这东西伤牙口, 不宜多吃!”
萧京墨话语沉沉,听来极为认真。
赵元欢满眼疑惑, 转身瞥了萧京墨一眼,又回眸望了眼手中的蜜饯罐子。
宋烟烟更为不解。
这东西……是哪个东西?
蜜饯吗?
他不是……
每晚喝完药,他自个儿不也都会予她两颗吗?
这般想着, 她又嚼了嚼口中蜜饯, 吞了下去。
萧京墨未再应声,亦未离去,只面色愈沉。
尽管萧京墨似一尊黑面雕像般伫立于房中, 赵元欢临走时,仍是当着他的面,将那一罐蜜饯, 塞入了宋烟烟怀中。
那一日,萧京墨觉自个儿愈发焦躁了。
他亲眼见着了两个姑娘亲密无间的模样, 便愈加担忧, 那人若知晓他还瞒着的事儿,会怎样同他置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