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染烟华(114)
“世子可是, 尚有要务?”
她抿唇拒了第二勺酒酿,抬眸问道。
那满面怨色之人, 竟破天荒未立时答话, 只那双凤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不若……”
她想说,若有要务,不若便安心去处理。
“无碍, 都处理完了。”
于他, 千军万马、异族骚动,都没她这个小姑娘难“处理”。
他仍直直望着她那双清灵的眼, 好似只要他看得足够用力,便能得到想要的答案。
她难道真的……便是拿着对“外室”的心态, 在对他吗?
她若不欲对他“负责”,那这些日子的和顺亲昵,又算什么?
思及此,瓷勺“叮玲”一声被扔入碗中,青花瓷碗被搁置回案几。
他动作不算轻柔,碗中一朵小小的桂花,因这突来的动荡,被冲至碗沿,粘附其上。
“怎地了?”
少女轻轻幽幽地问了声。
总不至,因她少喝了口酒酿,便就置气了吧。
他垂眸,见了她双眸中一闪而过的无措,立时便又投降了去。
他怎地就让齐渊那厮扰了心神呢?
面前少女,一心钻研匠艺,生活单纯,性情纯善,恐怕连“外室”是啥都不知道,又怎可能会有把人当“外室”的想法呢?
他于是俯身而下,额头几抵于她前额发丝,视线自她双眸下移,凝于她唇角一朵小巧的、金黄的桂花。
那人几乎下意识往后躲去,他大掌倏抬,扣托于她脑后。
“别躲我。”
他话音低微。
右手拇指,于她唇角轻抚,带走那一朵惹人羡慕的小小花朵。
少女清灵的眸子,不知因何蒙上一层水雾。
萧京墨正慌着神,少女柔软的掌心,已悄悄抚贴于他面颊。
她在安抚他。
他眼中那些幽怨愁思,霎时被驱了个干净。
右手于下一刻,牢牢按在少女纤手之上,令她传递的温热,毫无缝隙地紧贴于自个儿。
下一瞬,清灵双眸突地闭起。
他眉头方蹙,少女却微微抬首,于他坚毅下颚印下轻吻。
柔软如棉絮般的触感,却如千斤重锤,击得他心跳狂烈至生疼。
他眉峰倏展,眼眶热溢,展臂将身前少女紧紧拥入怀中。
胸腔中巨响着的心跳声,带着狂烈的喜悦,似潮水般淹没了他心神,亦冲走了一早堆迭的无端“怨气”。
他想,他要将她揉进自个儿怀中。
揉进去,此生便再不会分离。
*
萧京墨的焦躁,被宋烟烟短暂安抚了去。
但中秋前夕,太子府送来祭月宴柬贴之时,萧京墨却只犹豫了一瞬,便进了别院。
宋烟烟接过那镂月烫金的柬贴之时,觉心头颤了颤。
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她融暖的幻梦旁徘徊,欲将她拉出。
她喉头有些哽咽。
将柬贴置于案几一角,未置一词。
右手迅速握起铜片,顾自忙活起来。
可身侧站着的那道身影,久未离去。
“同我一起去,好吗?”
萧京墨俯身在她耳旁轻询。
齐渊说,她越将他藏着掖着,他便越需要制造机会,同她一起出入各种场合,叫她无法再藏、再躲。
宋烟烟动作倏停,右手极紧地握着铜片。
许久,终于放下铜片,转身将手探入身前之人灼热的大掌中。
将将入秋的气候,她的手却莫名冰凉。
萧京墨于是两掌相合,将她冰凉的手包裹于其中,轻揉了揉,欲为她取暖。
“可以不去吗?”
她这一声,轻若蚊蝇。
可身前之人,暖着她手的大掌,倏地停了动作。
萧京墨未曾强迫她分毫,可却眼见着又一次陷入了焦郁之中。
宋烟烟自不明白,为何一场宴席,竟令他如此在意。
可他既如此在意,她亦不愿令他难受。
第二日晚间,宋烟烟喝完汤药,吃了蜜饯,躺卧于床。
望着床边暗沉了一天面色之人,终究不忍,低问了句:
“是有何特殊之处,非去不可吗?”
“是。”
脸色沉暗之人,语气也并未太轻快。
宋烟烟想了想:
“抑或问下元欢,她若也赴宴,我与她同行,更方便些。”
“同我一起,有甚不方便吗?”
怨气十足的一句问话之后,他自被窝中掏出她手掌,贴在自己面庞。
俊挺面庞上,紧绷的肌肉,因这柔暖的触感稍稍松缓了些。
可少女,无有所动。
但无妨,他惯会自求安慰,面庞于她掌心轻蹭了几下。
这令宋烟烟无端想起了,常于她裙摆轻蹭脑袋的院中猎犬。
一时哭笑不得。
她想,他若在外也要如此,那属实是十分不方便。
下一瞬,他直直补了句:
“问过了,赵府是有接了柬贴,但赵三小姐不去。”
“好,那便同你一起。”
宋烟烟低应了声。
而后顾自陷落沉思,担忧起赵元欢。
明明听她说起,她娘亲如今逼着她参加各府宴会。太子府赏月宴,怎会不逼着她去?
不会出了事,同她爹娘又闹起来了吧?
但萧京墨面上松快喜色,只存了不满半盏茶时间,便又荡然无存了。
他听着少女粉唇间不住溢出的各条要求,面色只比方才更黑了。
这是同去?!
也仅仅只是同“去”而已。
按她的要求,不就是顺路同乘,一抵太子府就分道扬镳吗?
“在外,你是燕王世子、辅国大将军,我是礼部官员,当要谨守品阶、身份之差,不可直呼名讳。宴席上,谨按太子府排座,不可随意挪换席位。出了别院,似方才这般的……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