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染烟华(115)
“方才哪般?”
萧京墨咬着牙根,右眉抽跳了下。
她果然还是说出了口。
她果然就是不愿让他人知晓……
他懊丧地想着,如今都且不必担忧,他若此时表白心迹求娶于她,她这身子能否承受的问题了。
她可能根本……不管能不能承受,都不会应他。
可汤药渐起效用,床上那人已然困顿无比。
他看着她不住打架的眼皮,直想着,睡吧睡吧,没得她真回了话,他听了更难受。
可她竟真就撑着那困意,半闭着眼,口中半清不楚地念叨着:
“不能牵手,不能贴面,不能拥抱……”
“为何?!”
萧京墨终于忍不得,问出了心头怨念。
那人竟已沉沉睡去,哪还容他反抗半分。
翌日晨起,宋烟烟只觉昨夜的梦乡,丝毫无有平日的温软甜美,反倒有些吓人的蛮暴和疼痛。
*
萧京墨敲门进入宋烟烟房中之时,未见人影。
他极不喜这种感觉。
总会令他忆起,她前次自别院搬离之时,他心底空落落的孤寂和狼狈。
稍定了神,他唤来巧蝶。
“大人一早醒来,便去了夫人房里。”
巧蝶诧异于萧京墨失神模样,缓了缓才回道。
他于是在她惯常坐着的案几旁落座,伸手推开那扇小窗,任晨阳洒入。
*
“娘亲,”
宋烟烟躺卧于江柚凝床,将头枕于她腿,双手环抱着她瘦极的腰身,
“烟烟有些害怕。”
披散的黑丝铺盖于江柚凝身侧,她手握篦梳,一下一下轻柔地顺梳着:
“烟烟怕什么呢?跟娘亲说说。”
宋烟烟将她腰身揽得愈紧,面庞深深埋入母亲温软的腹部:
“怕梦醒之时,会冷、会痛。”
房内一时静谧。
梳顺发丝,江柚凝握起宋烟烟右手,轻抚着其上尚未褪尽的浅色疤痕。
良久,才温声道:
“烟烟与娘亲从前所历,比如今冷得多、痛得多,烟烟从未曾退却过。因为烟烟脚踩实地,每一步都走得坚定。梦,总归是要醒的。但梦醒之后,只要依然坚定前行,一时的冷和痛,定都会过去的。”
梦,总归都是要醒的。
逃避、怠惰、拖延,都是无用的。
但,梦醒之后……
*
中秋。
宋烟烟不忍江柚凝一人独过中秋,别院午后就热闹了起来。
巧蝶和元叶两人前前后后忙活,在院中张罗了一桌家宴,还摆上了个大大的五仁月饼。
宋烟烟、萧京墨陪着江柚凝用了膳,分吃了月饼,才带着巧蝶和元叶出门,上了马车。
燕王府马车宽敞、舒适,座位上甚还垫着上好的丝锦棉垫。
宋烟烟于车厢一角坐定。
马车缓缓驶动,她手掌抚了抚绵软的坐垫,细思了下。
此前四公子来往接送她之时,好像……并无这软垫吧?
萧京墨见宋烟烟一上车,便“躲”至角落,又垂首不搭理他,咬了咬牙,便挪了身子往她身侧挤去。
“马车颠簸,可有不适?”
萧京墨垂首探看她面色。
“嗯?”
宋烟烟自沉思中回神,抬头之际,二人鼻尖相擦而过,险些便要撞上。
宋烟烟自吓着了下,但很快回神,伸手推了下那人。
“不是说好了,出了别院就不能……”
“你说的,我一样都没做。”
不能牵手、不能贴面、不能拥抱。
他一样都没做。
萧京墨满面诚恳样。
宋烟烟却觉,他说出来的这话,简直……
无赖。
总归她说不过,便往旁侧挪坐了下。
萧京墨自跟着挪了挪。
宋烟烟再欲起身,却被萧京墨一把抓握了手臂:
“别躲我,跟小娃娃闹别扭似的。”
但他很快,因了这话,把自个儿给气着了。
二人相携入得太子府,虽则宋烟烟提了一堆“规矩”,到底对太子府陌生得很。
萧京墨谨守着“规矩”,直言引她入内觐见太子、太子妃,宋烟烟竟一时无话可拒。
巧蝶和元叶去奉礼,宋烟烟同萧京墨跟着王府一小厮,到得了一处内宅庭院。
望去并不似宴席之所。
“宴席尚早。”
萧京墨观宋烟烟面露惑然,解释了句。
小厮在庭院门口停了步,展臂示意二人入内。
宋烟烟随萧京墨跨过月洞门,见院内一凉亭里,太子太子妃正自品茗,凉亭旁,几名丫环、么么正看顾着两个嬉戏的孩童。
宋烟烟脚下步子稍顿。
她只以为,萧京墨所指觐见太子、太子妃,是指寻常人家客人赴宴时,向主人招呼致礼。
可面前这内宅庭院内的场景,似并非此意。
只此刻人已入院,凉亭里那两道视线已然齐齐望来。
此时再欲退,却已是不能。
“不必拘谨,只当寻常友人见面,闲谈而已。”
萧京墨见她犹豫,亦顿步回身,俯身安抚道。
“嗯。”
宋烟烟只低应了声,并未抬头看他。
行至凉亭处,萧京墨一一引荐,她亦垂首福礼。
太子及太子妃颇为随和,引着二人入座。
“早闻宋家姑娘承习宋家妆佛之术,深得皇祖母喜爱。我想着,掌此技艺当需多年习练,大体该同京墨差不多年岁。哪成想,竟是个二八年华的水灵姑娘!”
太子妃夸赞着,抬手示意旁侧丫环,为宋烟烟斟上茶水,布上糕点。
“多谢太子妃,承蒙太后厚爱。”
太子妃热络随和,宋烟烟见她那爽朗模样,不由忆起好友赵元欢平日笑闹之样,一时觉亲切了许多,倒也不再那般拘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