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染烟华(121)
他紧紧闭着眼。
盼望着,待马车歇落,他们再踏入别院,一切便回归至今日午后。
温馨的午后,他们围桌而坐,共进中秋宴。
她欢喜那个月饼口味,他却颇有些嫌弃。但在她期盼的眼神下,只得勉带着笑,将分至他的那一块,一口不落地吃了个精光。
他们后来,应该可以一同在院中制一盏灯笼。
他已经学会了,而她手巧,定是一教就会,青出于蓝。
他们可以再做一盏更可爱的兔灯,或者做一盏她喜爱的花灯,或者便干脆做一盏最普通的灯笼,在其上绘上喜爱的图案。
她或许会嫌弃地瞥一眼他的手艺,但最终会清甜地安慰他一声:
“我欢喜的。”
到了晚上,他们可以在院中点起灯笼。
她依旧舒适地躺靠在躺椅中。
秋日渐凉,他会为她铺上最舒适的绒毯。她不要兽皮毯子,只要最朴素的,以棉纱织就的绒毯。
他会细心地为她理顺发丝,陪着她和她最爱的娘亲,在中秋圆月晖映下,给她们一个平静安然的团圆中秋。
“对不起,对不起……”
他把一切都搞砸了,他把那个原本应该平静安然的团圆中秋,弄没了。
就因为心底里作祟的焦虑和不安,他把这一切都搞砸了。
萧京墨知道,怀中之人吃下药,已然平静、已然清醒。
可是她只仍紧闭着眼,一言不发。
她没有怨怪,没有抗争,更不可能再予他安抚。
长久的静默里,他愈发慌乱。
于是抓握起她因方才剧痛而冰凉汗湿的手,以温热的唇轻吻着,欲驱走那些冰寒。
他将那手轻轻附于自己面庞,紧紧贴附。
他想,只要他不放手,只要他无论如何不放手,一切都会回到此前。
*
车厢内静到令萧京墨发慌之际,车厢外,巧蝶却已然将对萧京墨的满腔怨气,撒在了无辜的元叶身上。
“动手动脚做什么?我瞧你们可真是一家人,惯了同人拉拉扯扯,半点分寸感都无!”
巧蝶愤道。
元叶直觉无辜:
“什么拉拉扯扯,谁拉拉扯扯了?我这是关心宋大人,你这人怎么讲话这么难听?”
“是啊,我就是讲话难听。我讲话这么难听,我们往后可少些往来吧!”
巧蝶直将心里话说出了口。
话毕,仍觉了不解气,又补了句:
“我讲话再难听,也总比你们做人做事难看强!”
话到此处,元叶便觉这话过头了。
且巧蝶话里话外,“你们”、“你们”的,显见是针对了自家主子。
他直想着,她无故撒泼,说他几句便罢了,怎能说到自家主子头上呢?一时护主,便忍不得回了句:
“说谁呢?谁做人做事难看?我家主子自来磊落正直,对宋大人亦是一心一意,有本事你把话说清楚,别这般明里暗里隐射人!”
“哈!一心一意?”
巧蝶讽道,
“谁家一心一意的好郎君,还跟别的女人挽着手啊!害我家大人看了心神受震,又犯了头疾!我看你们真是……真是……”
巧蝶一时激愤,面庞都因这番话胀红了,少不得伸臂,恨恨往元叶处拍打起来。
元叶眼尖,左挪右移躲得快,直苦了夹在二人中间的车夫,无辜被打上了两掌。
“我家主子怎可能同别人挽手,你莫要血口喷人!你空口白话就想冤枉人,你……”
元叶气急欲辩,话至半途,却突得反应过来,
“你说的,莫不是在彤云阁三楼露台之时?”
“你想起来了便好!你承认了便好!莫再说人冤枉了你家‘一心一意’的主子,我可是两只眼睛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巧蝶见元叶承认了,一通话语本是怒然,末了却无端憋起了嘴,话音亦哽咽了。
其实,她此前,又何尝不觉世子他“一心一意”呢?
她从前直想着,自家大人和世子,亦不知从前有什么误会,耽误、错过了这么多年。
但总归苦尽甘来,二人慢慢走在了一块儿。那世子,是不大会哄人,对除大人之外的人亦都臭着脸,却是“一心一意”、“全心全意”扑在自家大人身上。
哪成想,天下乌鸦一般黑,天下男人一般乱!
根本没一个靠得住的!
这么想着,巧蝶竟憋着嘴,抽泣了起来。
她又想到,她一个旁观者,都这般难受、这般委屈,她家大人亲眼见着那一幕时,心里头得多难受。
要是换作别家刁蛮些的姑娘,一通脾气发了,撒了泼,该分开就分开,该和好就和好,总归是得把气儿给出了。
可偏偏自家大人性子内敛,又过于懂事,总是惯了压抑着自个儿,便是受了这般委屈,如今在马车里竟也是不吵不闹。
她只觉心疼得不成,眼泪便再控不住了。
元叶一时被她的泪水和控诉,弄得乱了阵脚。
伸手欲安抚,又不敢触碰于人,支支吾吾好一会子,才终于想明白了,直开口解释着:
“那会子世子在三楼露台,是在眺望院子,急着找宋大人。他那会子也不知是看着了什么,好似心神皆乱了,便是我同他汇报事儿,他都全未曾听闻。后来那个怀德县主凑上去同他说话,他亦是恍若未闻,好一会儿回神了,才把她撇开了。”
元叶一口气叭叭叭解释着,生怕说慢了,又被巧蝶打断或驳斥,
“巧蝶姑奶奶,我家主子这回真是冤枉的!世子打小不容女子近身,院子里连个女婢都没有的,怎可能容忍那个他厌恶至极的谢妍淇挽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