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染烟华(132)
她自一眼认出了,后方那顶,是她昨日重又联络的,以往常雇的轿夫。
几无任何犹豫,她径自上了那顶小轿。
轿夫路熟,脚程亦快。
于小轿轻柔的颠簸中,宋烟烟掀帘外望,见秋阳下,小河波光微澜,岸边人家炊烟袅袅,心境不自觉亦开阔了许多。
到得铸造局,一日时光过得愈发充实。
因了充实,倒觉好似过得尤其快。
不觉便近下工时分,宋烟烟同几位女官相携而出。
跨出大门之时,两名中年女官几乎同时说了句:
“可有听说昨日大事?”
宋烟烟及另一名年轻女官,均满面茫然,但片刻便配合地表现出好奇之心。
其中一名中年女官,扯了下另一名女官的衣袖,急道:
“我来说,我来说。听说,武成王家那个跋扈非常的怀德县主,那门乌糟来的亲事,最终定下了。昨日,男方家已然备了礼上门提亲,武成王府也收下了。这事啊,现在全京城都传遍了。”
谢妍淇?
宋烟烟稍蹙眉。
中秋夜她头疾复发,痛苦不已,后来心神又全被“发了疯”的那个人牵绊了,倒是未曾去关注,那日落了湖的谢妍淇,后来如何了。
毕竟,他们离去之时,已有一整队人马前去,想来性命定是无忧的。
只是不知,怎么她那头突地就扯上了亲事?
“啥意思?何为‘乌糟来的亲事’?又为何值得传遍全京城?”
年轻女官显然完美咬住了中年女官话里下的“勾子”,满脸期待地望着她。
中年女官应是很满意年轻女官的表现,当下拖着几人到门旁小道,绘声绘色说起:
“听闻是中秋夜,太子府祭月宴上,那个怀德县主突然离席,中了邪般在湖边来来去去的,最终不慎落了湖。当时就有一队人马前去寻人了,她哥哥谢诚亦在其中。但她那个哥哥,据说酒吃得过了头,死活不敢下湖去救,最终推了个侍卫下湖捞人。”
中年女官一口气说了许多,稍缓了口气,那年轻女官就等不及,追问起来:
“落湖、救人,这跟亲事又有何关系?”
“你莫急啊,听我同你说。这中秋之夜,亦算不得寒凉。那怀德县主向来又是个爱出风头的,据说当晚穿得本就单薄。她落湖之后,一通挣扎、撕扯,外着纱裙早不知去向,内衬衣衫也全贴了身、透了去。那侍卫下湖去捞她,她甚还反抗,拉拉扯扯之下,便连内衬衣衫也七零八落了。到得上岸之时,已是衣不蔽体,被那侍卫揽在怀中了。”
“噫……”
年轻女官此时大体听懂了,面上露出了一言难尽的复杂表情。
另一名中年女官似觉她未讲到点子上,找着机会紧急插了话:
“你没说到关键啊!其实,那会子应是天黑,本来即便到这一步,只要未被人看实,以武成王府的强硬做派,要压下这事亦是不难的。太子府的侍卫们,自也是灵光的,见到人快要被救上岸时,生怕看着不该看的,便将火把都灭了去。但那晚,湖边人多而杂,也不知哪个,将侍卫们心照不宣灭了去的火把又点起了几个。那下子,她几乎衣不蔽体同一个侍卫抱在一块儿的场景,就被人看光了去。”
“对对对,听说闻声还赶来许多人,在场可不止几个侍卫那么简单。要说就几个侍卫,以武成王府的做派,便是被看去了,他们应也会想尽办法把事儿压下去。但你说,在场那么多朝廷命官、皇亲国戚的,就不似几个侍卫那么好拿捏了。这不,人多口杂,当晚情形第二天便在京城各处传开了。”
宋烟烟正凝神听着,眼角却瞥见不远处几条小巷里,出现了几名熟悉的侍卫身影。
她当下瘪了瘪唇,转开视线,全当未曾见着。
而后,宋烟烟略思片刻,问道:
“所以,她是要嫁那侍卫吗?”
“这是自然,都那副样子同人抱在一块儿了,旁的哪个还愿意娶她。”
宋烟烟迟疑了会子,嘟囔了句:
“那侍卫……是自愿的?”
“哎哟喂,我们烟烟大人真是个一心专研匠艺的单纯姑娘,局里大伙儿说得真对。”
第一位开口的中年女官拍了拍宋烟烟肩,
“那侍卫怎可能自愿?定是被胁迫的啊。武成王府的这个县主,自小刁蛮横霸,京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等闲一个王侯将相都不敢娶,娶回去,镇不住啊!更何况一个小侍卫,这一娶回去,便是当姑奶奶供着,估计此后家宅亦不得安宁了。”
“我听闻,那侍卫原有个青梅竹马的姑娘,二人情投意合,本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倒是可惜了这一对。”
另一位中年女官唏嘘道。
“这么说来,这事倒确是值得传遍京城了。”
年轻女官满面震惊,感慨了声。
两名中年女官,见俩年轻女子面上颇有些震动,当是觉自个儿这小道消息传得颇为到位,颇有些满意地拉着两人回至大路。
不时,几人所雇小轿都来接了,只宋烟烟所雇轿夫仍未到。
她们亦未客气,道了别便自先行归家了。
宋烟烟见方才小巷中的几名侍卫,又跟着她动向移至了大路边一些角落处,不由垂眸转身,躲开了些视线。
又一会子过去,仍未见着轿夫,她心下有些急,怕江柚凝等急,便向远处张望了下。
这一张望,便见不远处一小道路口处,停了一辆镶玉嵌宝的马车,一时蹙起了眉。
她心里大抵清楚,估摸着,她雇的小轿是不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