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染烟华(158)
右侧将领的汇报之声,因了自家元帅面上“古怪”的神色,嘎然而止。
直到营帐门帘被掀起,元帅满脸“惊恐”看着营帐门处,将领蓦地拔出腰间配刀,转身欲攻向擅闯中军帐的“大胆小贼”。
“住手!”
萧京墨两步向前,手刀劈于将领腕处。
闪着冷厉银芒的锋利大刀应声落地,发出“吱呤吱呤”的暗声。
“出去。”
萧京墨冷声呵斥。
右侧将领仍未自配刀被打落的惊诧中回神,更未领悟自家元帅这声呵斥乃是冲着他的。
只是,方才无令擅闯中军帐之人,此刻被萧京墨玄衣背影全然遮掩了去,右侧将领兀自探头欲看,却也见不着分毫。
另一名将领显然更有眼力见,弯腰拾起同袍配刀,见他满面懵然,干脆拽着他胳膊匆匆出了营帐,留下一句颇为敷衍的:
“属下告退。”
帐帘轻晃间散入的阳光,飘荡着洒在萧京墨与宋烟烟之间的空地。
萧京墨看着面前小姑娘一直半低着的头颅,只觉心头过重的跳动令他胸腔生疼。
这是小姑娘第一次,主动来他帐中寻他。
他自她帐中离开之时,小姑娘气嚷的那句话,他自是听得了,心底难免慌张。
原以为,她会不理他、气恼他,却不想,她竟主动来寻他了。
小姑娘低着头不开口,萧京墨不自禁往前再跨了半步。
他正犹豫该如何打破这奇怪的僵寂,却……
却见小姑娘双手突地上抬,握着他腰间玉带,坚定而笨拙地欲解之。
他怔愣当场许久,才重重吸了口气,猛然覆握小姑娘纤柔双手。
“这是做甚?”
萧京墨话音轻哑,话尾不知是因慌张还是因期待而微微上扬。
宋烟烟稍挣了下,挣不开,便抬头轻瞪了他眼:
“解开!”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就在这外帐帐帘门口……”
宋烟烟气急闭目:
果然一心虚就顾左右而言他。
“解开!把衣服脱了!”
宋烟烟直打断他话。
营帐外传来一道极轻的,被嘎然打断的吸气“嘶”声。
宋烟烟面庞和耳尖于瞬间涨红,甚连脖颈亦慢慢染上红意。
萧京墨垂首默然,凝望着面前的小姑娘。
他知她面皮薄,只等着她自个儿羞怯放弃。
却不想:
“脱了,我要检查!”
萧京墨见她涨红着脸,却无论如何不肯退步的模样,只得一边小心解下腰带、脱下外衫,一边替自己找补着:
“刀剑无眼,确实不慎受了点伤,并无大碍,不信你自个儿瞧。”
可这人一而再再而三的瞒骗于人,如今他说的话,宋烟烟一个字儿都未再信。
只待他脱剩一件单薄中衣时,她轻嚷了声:
“背过身去脱!”
萧京墨动作顿了片刻,到底按她所言,背身后才脱去了最后一件中衣。
中衣下,背部层层迭迭圈绕了许多绷带,有自肩膀经腋下的,有自肩膀至腰部的,甚有直接圈缠于腰部的,包裹厚实、严密,一时自看不着伤口。
但,即便看不着伤口,这般大面积的包扎,再结合他今日怪异的表现,自能猜得他定是伤狠了。
宋烟烟未再言语,倒是萧京墨自个儿在蓦然沉寂下来的气氛中,找补了句:
“看着伤处多,实则均是些浅表皮肉伤,很快便好。”
宋烟烟一言未发,垂眸盯着迭落于地面的层层衣衫,转身出了中军帐。
回小帐途中,她瞥眼间元叶端着药碗往中军帐去,亦未回首。
元叶奇怪,为何宋大人面色如此差,自家主子竟未追着人,而是放任她置气。
直到他掀帘入帐,见着自家主子满面焦急、忍着背伤艰难着衣,方明白了缘由。
不是不想追,实乃衣衫不整,无法追。
*
但实际上,后来的数日,宋烟烟确然都未曾再与萧京墨说过一句话。
宋烟烟还令守在她帐前的侍卫,无她允许,所有人都需拦截在外。
侍卫们见着元帅,自是象征性地伸手拦了下,谁知元帅竟真被他们这“虚虚”的一拦,挡在了帐外。
侍卫们一时无措,四双八只眼睛齐齐注视着元帅,仿佛在说:
“求您了,您闯吧!我等必拦不住!”
但……事与愿违,元帅没闯。
他们四个,于是成了胆大包天,在军营中拦截元帅的“显眼包”,得了许多将军、同僚侧目。
而他们几个,心里头则暗暗计较着,待这一趟守卫结束,该如何向元帅“负荆请罪”。
大军通过太秦峡后的第三日,晨阳初露之时,萧京墨满眼希冀,手握信笺,又一次来到了宋烟烟小帐外。
“京中来信。”
萧京墨于帐外朗声道,眼眸似因朝阳之光而灿然。
这几日,小姑娘不仅不容他入帐,连面也不见、话也不说,他忧心她头疾,都只得询每日复诊的医官方能知晓。
他亦每日托复诊医官,向小姑娘传达他伤势不重、已然无碍的话语。
但小姑娘显然已不似从前那般好说话,轻易并不信他。
帐内长久无声,他候了一阵,又续道:
“我绝不同意侍卫转交,容我入帐,便交予你。”
见元帅话音笃然,面色坚毅,一言九鼎之状。
众侍卫内心波涛汹涌:
终于要结束这种危险而尴尬的“守门”日子了吗?
可下一瞬,帐内传来少女清甜却偏低的话音:
“劳烦侍卫大哥转交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