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染烟华(48)
滴水未沾,粒米未进。
王爷、王妃并几位公子相劝,全未得回音。
只在他欲呈递宋姑娘归还的玉令时,方得了一声回话。
从前,元叶只道世子对宋姑娘颇为看重。那一次后,他才清晰明了,世子待宋姑娘究竟有多特别。
只是,他以为二人可将话说明的那个清晨,宋姑娘莫名含泪而去,世子却被紧急召回军中。待世子再回府,宋姑娘已……
如今这番情境,恐怕亦是因了宋姑娘吧。
傍晚时分,苏念安领着萧京安匆匆赶至院中。
“京墨,今日又是怎地了?”苏念安急拍着门,“你未曾告假,方才军中已派人来询了。”
回应她的,却只有久久的静默。
“左不过一个匠人,便是她那手艺再神,又能翻了天不成?走了便走了,母妃替你再寻几个擅艺匠人,好生将养于王府便是。”
“母妃!”萧京安扯了扯苏念安衣袖,示意她慎言。
“大哥,你将自己困于房中,也全解不了如今之结。不若先出来,改日我同京朗、京煊,同去寻烟烟妹妹和江姨,看看能否将她们接回来。”
燕王府这三位公子中,萧京安同萧京墨年岁最近,亦是唯一一个看透了萧京墨心思之人。
只是,身份之差于此,萧京安从前只以为,萧京墨仅只对宋烟烟有些许好感,故而待其特殊了些。
直至上回,因了怡翠言说,宋烟烟心仪周辙之事,萧京墨将自己锁闭于书房整整两日,萧京安才终恍然。
又一阵沉寂,苏念安终是心忧儿子,捏了帕子掩眉低泣了几声。
“母妃勿要忧心,无碍的。便容我……一人。”
萧京墨静静坐于窗前案几后,他只想,再见一次晨阳竹林。
望能便缓下,心口一阵一阵地抽疼。
自周辙离去,他一遍又一遍地,于脑海中回忆着他曾同她说过的那些话。
她那时,当是一心只盼着他安康,当是鼓足了全部的勇气。
他却仅因那一眼所见,以为她四处相赠,以为她为求庇佑四处逢迎,便纵了心头的酸涩怒意,将她那份心……
她那时,会有多疼?
怨不得……怨不得她后来,再未启过这扇窗。
可寒夜再尽之时,天空却无端飘落雪花。
又哪里,还能再见着晨阳?
鹅毛般絮白的雪花,渐于地面积成厚厚的白色绒盖。午后,元叶再端膳食于门外静候了阵,叹气转身之时,见得萧京安领着齐渊行色匆匆而来。
这位平素端方雅正的太子府詹事,今日行色匆匆,面带不郁,直直至房门处,重拍了几下门:“萧京墨,你躲在里头作甚?我那日同你说的事,你究竟有无放在心上?枉费太子殿下一片心,于圣上面前周旋解释,你们倒好,转身便应了老三那头!”
许久的静默,齐渊正欲抬手再拍门之时,房门乍启。
萧京墨身子仍自挺立着,只下巴处隐现的青色胡渣和眼底的两抹淡乌之色,极显了他的憔悴。
齐渊显被他这副模样惊着了,急忙收了手,一时未再开口。
“你说什么?”
萧京墨略呈疲态的凤眸,仍显凌厉神色,嘶哑不复清冽的嗓音,更令人觉了怒意凛然。
“你到底是否向宋烟烟交代了,要如何答复礼部?”
见萧京墨沉默未语,齐渊急怒道:“你可知,前日礼部侍郎已得了她应,回禀了圣上,言明广寺大佛佛衣得妆佛之术相助,工期缩减、工艺精进,圣上大喜,已然定下了此事。”
萧京墨尚扶于门侧的手,蓦然紧握,门扇因此发出刺耳的欲裂之声。
“你们究竟……”齐渊挥袖叹气,“罢了,太子殿下因此前进言,领了圣上一顿嘲,都未曾说甚,我自也无话。我只问你,到底怎想的?”
萧京墨却并未理会他质问,突地松了门扇,跨步而出,令道:“元叶,传隐卫紧随,令明广寺僧武协同护着。”
“萧京墨!”齐渊气极,于后紧随。
*
书房内,萧京墨靠于椅中,两指不住捏揉着眉心。
齐渊于案前定然瞪视于他,许久方无奈开口:“如今当作何解?”
萧京墨凤眸轻闭,手指松下之时,眉心化不开般的褶皱凸显:“左不过一桩工程罢了,做不好三皇子不至被罚,做好了他也无法靠其上位,又何须如此大反应?”
“如今说得倒是无关痛痒,那你当初为何特提了此事?”
待萧京墨眼神凉凉瞥来,齐渊方领悟道:“子染你莫不是,为了她之私益,才特同太子殿下提的此事?”
萧京墨冷然不语,齐渊心下了然,终也放下了心头那口子气。
子染他,该是早就算得,三皇子会以佛衣之事,借机再行招揽宋烟烟。他初时便该是为了免宋烟烟被牵扯,故而特地早早向太子及他提示了此机。
也确然,若宋烟烟定然不肯相帮,那因佛衣之事,三皇子定是要在圣上面前丢些份儿的。
他只得感慨,自个儿心计不如人,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而后,凝目望了萧京墨憔悴面容一眼,沉声关切道:“殿下于明广寺暗线来报,赵家那位,如今可是日日鞍前马后,晨送暮迎,你便准备任她这般,嫁予赵府了?”
“慎言!”萧京墨怒斥了声。
“我实为好奇,你为何不干脆将那信笺予了她,断了她同赵家往来?”齐渊咋舌道,“莫非……我同殿下都看错了,你对她,并非……”
齐渊话音未尽,萧京墨蓦然起身,往书房外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