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染烟华(51)
房内静然许久,江柚凝才极轻地应了声:“嗯。”
“那为何,当年他竟也会派人前往祖屋……”
宋烟烟终于将心头惑问提出,却是紧张地双眸直直盯着江柚凝面庞,深怕她再因了此事起些伤感。
“傻孩子,经年已过,又何必去追问这些?左右如今我们安好,便是了。”
江柚凝淡然道,话语极显了敷衍。
“娘亲……”
江柚凝见宋烟烟仍坚持相问,覆于她拳上的手稍紧了些,叹气道:“可是……世子同你说了什么?”
宋烟烟急急摇首,而后突地意识到,娘亲之意,世子他当也知晓其中之事?
是了,燕王妃同怡翠曾言,当年世子亲到京郊去“抢”她和娘亲,定然知晓其他势力是何方,所为为何。
宋烟烟尚自愣神,江柚凝却轻拍了拍她拳:“那便好,过去的便都过去了。娘亲只望烟烟余生简单安宁,寻得个令娘亲放心的人家,定下终生。”
“娘亲,怎地突然又提此事?”宋烟烟抽回拳,起身欲扶江柚凝躺卧。
江柚凝却抓了她手,坚持道:“烟烟,赵家是娘亲最为信得过的人家,赵叔、赵姨都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元佑也是个好孩子,娘亲瞧你近日与他相处也颇为自在,你瞧瞧,娘亲能否允了呢?”
宋烟烟兀自沉默未语,只垂首避开江柚凝视线。
“今日午后,赵姨又来相问了。她言说,元佑诚心求娶,你二人素日里处得也好,若是我们这头允了,他们年节前便来下聘,待来年礼部忙完高立来使迎待之事,便可成婚。”
江柚凝话毕,探寻着望向宋烟烟。
“娘亲……”
“烟烟,将你托付给赵家,是最令娘亲放心的。只有你婚事落定,娘亲才真正得心安。”
*
书房内烛火盛旺,萧京墨手缠绷带,眸光晦沉,凝视着面前书着“赵”字的信笺。
这封信笺,他原交齐渊保管,可齐渊今日出得酒楼之时,强行将此信笺塞给了他。
“莫要觉手中握了赵家当年的把柄,便有恃无恐,任她这般与人相处。你自细看下这封……最新的补呈。”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雪势连绵, 至除夕前夜方止。乌沉厚云散去,夜月清晖被满地积雪映射,愈显清亮。
萧京墨书房中, 晕黄烛光透了整夜。他兀自枯坐于桌案后, 眸光一刻未离案上隐卫所传密笺。
“隐卫报言,宋夫人应了婚事。赵家本筹备已久, 当是今日再添置些,明日便要上门下聘了。”
元叶送来密笺时的这番话,反复在他耳旁徘徊, 久未散去。
她竟……真的应了。
于她心中, 那五年往昔,便如满盆燃后的佛经,已然成灰, 只等着哪一日,彻底随风散去了?
他终于木然起身,行至墙边, 垂眸望着散落于地的玉令碎块。
良久,缓缓蹲下身, 将碎块一片一片捡起, 置于左手纱布缠裹的掌心之中。
脚步仿若自有主张,带着他又行至书柜旁,取下那本, 替他束抑着内心妄念的圣然佛经。
将佛经置于桌案, 他将其内所夹两封信笺取出,并列于桌案密笺上方。
一封, 书就赵家当年过错;一封,清呈了其后隐情。
视线缓缓回移至手心玉令碎块, 那日清晨她于他手腕处留下的牙印仿若还在隐隐生疼。
那时切以为她心仪周辙,他能抑着自个儿心念,将她许予周辙,只为成全于她。
为何如今……却不能?
当年那些混乱不堪,难辨实情的往昔旧事,本就都该散去了。赵家既非大恶,于她又心怀歉疚,定能予她安然恬静生活。
她若应允了婚事,他又何能为了一己私欲,将相瞒了这许多年的残酷真相,呈托于她面前,再平白扰了她、伤了她。
至于朝中腌臜人事,他自能为她挡了去。
既能护了她五年,再佑一生……又何妨?
捧着碎块的手掌蓦然紧握,锋利断面隔着纱布直抵掌心伤处,蕴红血液迅速蔓延,染红了冷白纱布,而后一滴一滴,落于桌案密笺之上。
血液浓稠,于纸笺之上渗得尤为缓慢,却最终,蔓至“婚事”二字。
倏地闭目,一手抓起上方那封,曾唤起他心头妄念的信笺,大步踏出书房,踏入满地冰冷的积雪之中。
*
茶肆雅座之上,残雪未尽。
遍布河岸的虹灯,驱散了夜色,将雅座照映得颇为亮堂。
掌柜未曾想到,积雪覆地之夜,那位几日未至的客人突临,且仍坚持坐于外头,只得紧着安排人手扫雪清理。
手执扫帚,埋首清着积雪的小二,偶然停下动作,颇含怨气地瞥了眼那正“品”着苦丁茶的奇怪客人。
见他仍如往常一般,出了神地望着对岸那个,无甚稀奇的平凡院子。
哦,要说不同,那院子比相邻那些挂了红灯笼、贴了春联的官邸、宅院喜气更浓了些,院墙四周甚还挂起了红绸。
待续第二杯苦丁茶时,小二于旁支吾说了掌柜方才交代之言:“这位贵客,时辰且晚,本肆要打烊了。”
那客人毫无所动,小二只得硬着头皮续言:“客官,并非我等不愿相候,只今夜已是年二九,明儿个就是年三十了,大伙儿也具赶着回家相帮年节事宜……”
小二话音未尽,手捧玄色绣银大氅赶至的侍从,自怀中掏了一锭金元,堵回了他话。
“辛苦小哥,方才已相告掌柜,今夜我家公子有大事,需夜留于此。你等尽可先行归去,留着门、留着煮水灶台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