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染烟华(79)
她尚未来得及点头,赵元欢连珠炮似的话语又起。
“我这回,真真是站在你这头,再不相帮我二哥了!我如今只觉,我家亏欠太多,又怎能勉强你?况且,怀着旧事之愁相嫁,便是嫁了,也必不会如意。”赵元欢年纪虽小,看得却极通透,“只我二哥自个儿,陷于其中,想不明白。”
“元欢,”宋烟烟握了她手,“我明白的,我会同他说。”
“烟烟,谢谢你。”赵元欢顺势揽了她手臂,“今日这种打着幌子的相亲宴,你若不喜,一会我陪你先跑。”
宋烟烟面上稍僵,复喃了句:“相亲宴?”
“可不,否则哪家寿宴,自喊小辈出席嘛。如今燕王妃为了她家世子的亲事,可是费尽了心力,全京城谁人不知?”
赵元欢说着,思及宋烟烟多年慕艾之情,小心观了眼她面色。见她如常自在,无有异色,方接道:“想是那位了不得的世子,前月率军归京,燕王妃便又坐不住,想着筹办宴席,再替他择亲。”
宋烟烟闻言,心下犹疑更甚。既是以择亲为目的的宴席,燕王妃怎会邀她?
赵元欢瞧她面露惑然,凑近低问了句:“你是……不知道萧京墨归京?”
“我知道。”宋烟烟淡道。
她知道。
若非他归京了,那猎犬又怎会无故现于院中?
只他未曾相扰,她自也不愿多问。
话语间,马车且行了段,停落于燕王府门前。
手捧红木礼盒,身着水蓝薄袄,踏上燕王府门阶之时,宋烟烟觉恍若隔世。
曾经幼小无助的她,拼尽最后之力,驮负着娘亲,倒于此阶。
后来的许多年,惯常于后门出入的她,再未踏足过此阶。
“烟烟,快来。”
怔然间,赵元欢已行向前,回身唤她,满脸灿然笑颜。
“好。”
*
王府花苑之中,花开景盛。
燕王妃巧思,将各府女眷之席,排于游廊花圃畔。游廊垂落薄纱帘幔,随风悠扬,隔出了一方雅致之地,也将女眷们同男宾们区隔。
宋烟烟观旁侧宾客,均携礼往苑中廊亭行去。顺目而望,见燕王妃于廊亭中端坐,萧京墨亦陪同在侧。
“元欢,且去将贺礼递了,其后自由些。”宋烟烟拉了下顾自赞叹着面前奇花的赵元欢。
“烟烟说得对。”赵元欢应声,令丫环抱着那绒布礼箱,随二人前行。
行步间,赵元欢看了眼宋烟烟手中木盒,好奇道:“烟烟所赠何物?”
“一对颈瓶。”宋烟烟轻声回道,脚下步子未停。
“颈瓶?”
“嗯,松鹤颈瓶。”
赵元欢本欲细问,二人却已近廊亭,不便再多言。
待她呈上那红珊瑚,开箱之时,周遭一片惊叹之声,直言江南道盛出稀珍。
宋烟烟随后上前,向燕王妃道贺,并呈贺礼。
燕王妃见了她,面露僵容,嘴角下撇,垂眸未应。
于旁陪坐的萧京墨,却是双眸一瞬不瞬地,直望着宋烟烟。那双凤眸中神色灼然,分不明是怒或是……
但宋烟烟眼眸只于萧京墨之身停留片刻,便自转开,静待着下文。
“宋家,呈颈瓶一对。”侍从接过她手中木盒,启盖展示。
“颈瓶?观之并非古董之物,岂不……寒酸?”
“这……有甚稀奇?”
周遭窃窃私语之声嗡嗡,宋烟烟正欲开口介绍颈瓶由来,便听萧京墨清冽嗓音响起。
“我观这颈瓶,形制优雅、胚底色洁,当是官窑大师手笔。其上线雕松鹤图,构图精妙、栩栩如生,也实为应景,寓意吉祥。”
萧京墨话落之时,周遭已是一片静默。
“烟烟有心了。”燕王妃冷着脸,应和了萧京墨一言。
萧京墨那头,则接过侍从手中木盒,将一双颈瓶取出,郑重摆于桌案之上,方挑眉回座。
“观之,确非俗物。”
“宋家之术,圣上太后尚且赞之,我等今日得见,亦是幸事。”
旁人于是七嘴八舌,转了话风,又奉承起。
宋烟烟仿未听闻周遭话语,亦未再多望燕王妃、萧京墨一眼。她还记着,她未得天家嘉肯之时,曾相赠剑穗,贺他弱冠。那时他当觉寒碜,将那礼塞入角落。
如今,却又这般做派……
宋烟烟福身告别,而后顾自回身,携赵元欢回座。
半途,遇着风风火火冲入院中的萧京朗。萧京朗久未得见宋烟烟,本就话头偏多,再见到旁侧赵元欢,更是一步道也走不动,干脆转身跟着二人行去。
廊下女眷之座,自不便引萧京朗入内,三人于是便在院中寻了一处稍清静之地,闲聊起来。
萧京朗面上神色,莫名较从前腼腆了些,言语间倒仍如从前轻快:“烟烟妹妹去岁西北之行,当是开了眼界,快同我说说当地见闻!”
话,分明是对着宋烟烟说的,他那眼神,却时不时往赵元欢处瞥去。
两位姑娘均未察觉他异色,反倒自若一些。宋烟烟这头正欲顺了萧京朗意,言说一二,赵元欢不满地哼了声,驳道:“你家哥哥不也从西北归京,你自问他便是,为何逮着烟烟问这问那?”
“啊?”乍然被堵了话,萧京朗一时语塞。
“元欢。”宋烟烟扯了扯赵元欢袖,不解她为何忽动了气。
赵元欢撇了下嘴角,低声在宋烟烟耳旁道:“你瞧瞧那对母子,那了不得的样儿,再瞧瞧这一院子势利眼,真真叫人长气性。”
“我……我同他们不一样!”萧京朗听着了二人细语,忙蹙眉解释道,“我大哥素日忙碌,又清高少言,闷得很,我哪敢同他聊起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