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染烟华(78)
宋烟烟于桃树下静立许久,才低低应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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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京第三日,宋烟烟启程梵龙山。
梵龙山境清雅脱俗,望去藏风聚水,实乃宝地。
宋烟烟抵达之时,寺庙主体已然完工,她恰赶了时间入佛像、佛具饰妆之程。
三月后,工程完尽,宋烟烟回赴小院。
方入院门,她便闻得一声熟悉的、热烈的犬吠之声。
“是你。”她揉了揉摇尾在她身前蹭着的猎犬,“西北甚远,你怎来的京城?”
宋烟烟面上颇有一丝难色,垂眸看着面前热情猎犬,无奈道:“自待着,我要去寻我娘亲了。”
“烟烟。”江柚凝闻得院中之声,出门相迎,“烟烟回来了。”
“娘亲,这几月,身子可还好?”
宋烟烟忙上前搀扶江柚凝,却见她手中正握着一精雅柬帖。
“娘亲都好,倒是你,恐累着了吧。”江柚凝同宋烟烟一同入得小厅,而后将手中柬贴递于宋烟烟。
“燕王妃大寿,特遣人来邀。”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娘亲, 我知道了。”
宋烟烟应声,伸手接过柬帖,见红底绒纸之上烫金“寿”字显眼非常, 心中却起一丝疑惑。
离京前, 燕王妃于铸造局院中那一番话,显是已对她心有芥蒂, 如今怎还特发柬帖相邀?
许是宋烟烟神色稍异,令江柚凝忧她仍记着此前赐婚之事的不郁。她轻拍宋烟烟手背,耐心劝解道:“虽则过去难免龃龉, 但王府相救相顾之恩, 实不该忘。”
宋烟烟小心扶江柚凝落座,回道:“娘亲说得对,烟烟会备礼, 前去相贺。”
晚间扶江柚凝回房歇息,出得院中,宋烟烟方察, 回京之时尚余枝干的桃树,已然密布绿叶, 隐见花蕾。
山中潜心三月, 原来,冬日已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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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晨起,宋烟烟方用完早膳, 同江柚凝告了别, 准备前往铸造局。
院门启时,门外一位白发公公自马车踏落, 见了她,浅笑颔首:“宋大人, 且留步。”
宋烟烟忙福身问安,听那公公细软嗓音说着:“梵龙山佛寺竣工,圣上昨日亲临视察,傍晚临离之时,主殿佛像圣显佛光。圣上引以为吉,特传宋大人入宫受嘉。”
宋烟烟垂眸握拳,沉吸了口清晨尚凉之气,淡回了句:“劳公公稍候,去房中取一物。”
再自房中而出,宋烟烟已是眸色坚定、毅然。
饰妆之时,便候着这一刻。
左不过,来得比她想的,要更早些。
养心殿内,宋烟烟伏首跪拜于地,听闻上座浑厚低沉之声传来。
“平身,朕传你来,不过是觉了那些金银玉器之赏,颇显庸俗,不见心意,便想着问问你可有欲求之物?”
宋烟烟起身,虽垂首未敢直视,却因了那同燕王极似的嗓音及和蔼语调,心头紧张之感稍去了些。
她自袖中取出一薄册,是她前日夜间方誊默的手札。
宋烟烟双手托着手札,恭敬前呈。待一旁随侍公公上前取过手札,她复又跪落:“陛下,微臣所呈,是我父宋景行当年于陇西所着手札。微臣去岁于陇西,偶得机遇,发觉手札暗记了,可鉴陇西窟寺、佛塔贪没证据之法。”
梁帝正色于龙案前翻看手札,而后起身行至宋烟烟身前:“此案,朕已着人详查,只尚未定论,关联之人亦未落案,怕有心之人为难于你,故而未曾提过相助取证之功。”
“陛下,”宋烟烟撑手跪直身子,抬首仰望于身前明锦龙袍之人,眸色赤红,“微臣呈此物,并非邀功。而是望秉陛下,我父当年并非病故,而是因察窟寺之贪,而被人下毒谋害。微臣如今只愿,我父当年被害之冤能见天光,能得申告!”
梁帝闻言,转身行至案前,沉思片刻,背身回道:“此事朕已知晓,定会查彻清楚,拿办作恶之人。只所涉庞杂,恐非一日之功。”
殿内沉寂一阵,梁帝复又转身,询道:“除此,你可还有他求?”
宋烟烟几无任何犹豫,摇首定然道:“微臣所思,只此一事,再无他求。”
“人此一生,不能总困于过往,更应前望。朕再允你一次机会,但有所求,皆可呈告。”梁帝话语颇含深意。
堂皇殿中,透窗射入春日艳阳之光,宋烟烟眼前一片明晃之色。
定然摇首。
宋烟烟离殿不久,殿侧屏风后,款款步出一华装雍容身影。
“母后。”梁帝回身无奈道,“我观她此状,确然无心情事。”
太后望了眼殿外已渐行远的背影,慨叹了句:“是个好孩子,就是执拗了些。”
梁帝挑了挑眉,欲言又止。
“怎么?”太后睨了他一眼。
“咱们家那位,也没好到哪儿去。一个半斤,一个八两。”梁帝低语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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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王妃生辰当日,赵元欢自院中揽了宋烟烟,同上了赵府马车。
赵元欢指了指车中一绒布礼箱,轻怨道:“呶,我娘定要我送去的贺礼,一株江南道寻来的红珊瑚。”
宋烟烟点头,惑道:“只你一人去吗?”
寻常宴席,不都是长辈应席为主,小辈随行而已。
她这头,乃因娘亲身子不适,方由她前往。怎地赵家也让元欢独自前去?
“是呀,只我一人。也不对,这不还有你么,算不得一人。”赵元欢皮了句,片刻又敛下神色,“我二哥说,宴后天晚,他来接我们,你可介意?”
宋烟烟初时面上露了丝为难之色,稍许,想到元欢此前所言,赵元佑一直未能彻底脱心,想来元欢此意,是望她能借机同赵元佑把话再说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