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染烟华(81)

苑内霎时起了几道抽气之声，而后是一些细碎低语。

“竟是太后恩赐。”

“这……打碎了，可如何收场？”

“怀徳县主，确然鲁莽了些。”

谢妍淇听至此处，面上再不见骄纵之色。眼露慌意，她急步回燕王妃身侧，欲寻庇护。

“姨母，妍淇不是故意的。我哪知这不起眼的……”

“住口！”燕王妃疾斥了声，生怕谢妍淇再语更多不当之言。

宋烟烟未再看廊亭中众人神色，垂眸轻续：“因是天家所赐之物，转赠前，我已呈文秉请太后。太后回言，燕王妃多年礼佛、素有佛缘，且松鹤之瓶贺寿为吉，特恩允了。”

宋烟烟话落，苑内静若止水，再无一丝细碎之言。

萧京安懊恼地瞪了眼自个儿双手，又转头气睨了萧京墨一眼。

大哥这一场……玩大了吧？

怎还闹到皇祖母这头了？！

皇祖母又何时与烟烟这般亲近了？赠些物什便算了，竟还能往来秉呈消息？

天家婆媳，较普通人家更难处之。母妃素日里小心谨慎，如今这一遭……

可萧京墨却全未理睬于他，只眸色沉沉，凝望于宋烟烟。

宋烟烟未再多留，转身向赵元欢处行去。

萧京朗、赵元欢二人，亦稍有愣神，直盯着她。

“四公子快入席吧，莫误了王妃寿宴，往后自有机会相聊。”宋烟烟话毕，挽着赵元欢手臂，向回廊座位行去。

前行间，听得身后吵嚷之声：“莫再胡闹了，成何体统！同你母妃说过多次，令你勿要再往我这头来，免招了祸头，你倒好……”

“姨母……”

“你自回去问问你母妃，如今这一摊，我当如何收场？请她出个主意！”燕王妃难得厉色道。

她膝下无女，谢妍淇幼时嘴甜、黏人，她自稍惯宠着些。可那也不过是，未损及她利益之时，给的一些小恩罢了。

如今谢妍淇当真给她惹了祸，她又哪还顾得着什情份？

“走！把这一地碎片，一同带回你武成王府！”燕王妃气急，伸手撇开谢妍淇，斥道。

苑中众人，俱睁大了眼，竖起了耳，观听着这出闹剧。

未成想，谢妍淇竟仍不死心，且耍着赖道：“颈瓶这事，权当作是我的错！可我不走！全京城谁不知，姨母你办这宴席，是为给京墨表哥择亲，令他相看，我自亦要在场！”

方跨上回廊的赵元欢，步下倏顿，连带着宋烟烟也一并停下了脚步。

“她可是真敢说！大伙儿虽都心知肚明，可也都默契着不曾说破。这话，又岂止扫了燕王妃颜面？回头宴席一散，又确传了，这席上女宾，有一个是一个，俱是他燕王世子瞧不上的。”赵元欢咋舌道。

她素来觉自己已是大大咧咧、没心没肺，今日见这传闻中的怀徳县主之状，才觉真是大开了眼界。

宋烟烟又拉了她前行，她起步之时，低头小声道：“也就是她爹掌军握权，才能惯出她这一身毛病，好似全京城都要任她横着走。”

武成王。

当年，率军驻于西北的，武成王。

宋烟烟归位落座，思绪不自觉渐飘至西北沉杂之事。

直到……

苑内廊亭处，又传来萧京墨清冽定然之声。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开春多雨, 今日午后却难得艳阳高挂。微醺清风，携了苑内百花香气，拂过游廊白纱帘幔, 悄入宋烟烟鼻尖。

隔幔远眺, 廊亭中长身玉立的那道傲然身影，莫名被染了一层淡淡光晕。

连带着那头随风传来的话音, 都好似多了几分清亮，少觉一些肃厉。

萧京墨清冽之声于苑中响起：“燕王府从未有借宴席择亲之说，婚嫁之事, 我自有主张。今日乃我母妃寿宴, 望诸位莫被无稽之言相扰，忘了贺寿初衷。”

宋烟烟闻言稍觉愕然，从未有过借宴席择亲之说？

那从前府内梅宴, 又是何图？

但只片刻，宋烟烟便敛目观心，不欲再想从前那些无意之事。

“母妃, 京墨尚有军务，先告退了。”回身恭礼, 萧京墨沉向游廊处望了一眼, 而后举步离院。

燕王妃面色，本已因方才之事而难看至极，此刻瞪着萧京墨离去背影, 更是气得脸上泛白。

但到底是迎来送往惯了的, 燕王妃很快便扯了笑，若无事之状, 邀了众人入席。

*

席宴过半，赵元欢拉着宋烟烟, 自外侧游廊穿行小路，偷偷出了苑。

跨出苑门之时，宋烟烟瞥眼见元叶正于门侧探头探脑。

二人并未在意，只相携沿小路向王府后门而去。

“想着会提前离席，便让我二哥到后门候了。只这会子，我俩出来得比预计的，更早了些，怕是还要等上一会子。”赵元欢嘀咕了句。

“无碍的。”宋烟烟回道。

通往后门的这条小道，宋烟烟从前常走，便带着赵元欢熟门熟路往后门行去。

路途经过萧京墨院落外，闻得一阵幽微玉兰花香，宋烟烟只淡望一眼，脚下未停，径直前行。

快至后门，天空突聚浓云，几声雷鸣轰至。

淅沥雨滴落下，跟于二人身后的周予衡急唤了声：“二位小姐，快至前头檐下躲一会。”

宋烟烟与赵元欢手提襦裙，小跑至别院门檐下避雨。赵元欢拉着宋烟烟往旁侧站了些，示意周予衡及丫环站入。

雨势渐大，滴落檐旁，细碎弹开。宋烟烟轻拭了下颊上水雾，转身凝视着面前熟悉的门扇。

她抬手轻抚门上铜环，眸中稍惑，铜环竟光滑爽利，一丝灰尘也未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