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染烟华(82)
便好似,仍常有人出入般。
可哪还会有人出入?
迷惑间,宋烟烟闻巷口几声骏马嘶鸣,转头望去,一辆马车已然停驻。
白衫青年手持油纸伞,踏落青石板上,疾步行来。
“二哥。”赵元欢迎上前,接过青年递来的伞,回身深望了眼宋烟烟,便自领着周予衡及丫环先行上了马车。
“烟烟妹妹。”青年嗓音莫名紧涩哑然,将手中油纸伞往宋烟烟身前遮去。
本意为她遮挡一二,却不料,伞面雨滴滑落于宋烟烟肩头。
“对不住。”他眼神一瞬黯然,急探手,欲为宋烟烟抚去肩头雨水。
宋烟烟脚下正欲后退,青年白衫袖臂便被人用力挥开。她讶然抬眸,见萧京墨玄衫身影伫立于旁,发上、面上,蒙了一层淡淡水雾。
宋烟烟尚自恍然,不知萧京墨为何突现于此,便觉他微湿臂膀自她肩头探过,推启了身后院门。
随后,她左臂被他大掌裹覆,整个人被拉入院中。
“烟烟妹妹!”
萧京墨习武之身,动作极快,赵元佑反应过来时,院门已复又闭合,他只得急切拍着院门,唤着人。
“滚!”萧京墨沉怒之声,在宋烟烟头顶响起,“离她远些。”
宋烟烟此刻,被萧京墨抵扣于院门之上,身前全被他沉冽之气侵覆。她一言未发,只皱眉挣着被他抵按于院门的手。
赵元佑自不肯离去,仍自拍着院门。院门轻震传至她全身,只令她心头愈发觉了烦躁。
“别动,仔细伤了你。”
萧京墨全未理睬门外之人,只低低温念了声,而后弯腰,将额头直抵靠于她肩头。
萧京墨发上沾染雨珠,湿潮之气随他动作粘至宋烟烟颈侧肌肤,令她不适地偏头躲去。
她闭目长叹了口气:“世子今日这般,又是何故?”
今日观燕王妃面色,送往她院中的寿宴柬帖,分明当是他的手笔。
她原以为,他自西北归来,只将那猎犬送回她处,再未来寻,是便将她此前那些话,都听了进去了。
如今看来,却是未必。
“宋烟,我方才苑中所言,你可听得了?”萧京墨未回她所问,反问了言。
只他终究未得回音。
“宋烟,我从来不曾同我母妃说过一句愿意议亲之言。你从前所闻、所见,都是她自个儿心中急切,胡乱安排的。”握于她臂上的手紧了又紧,萧京墨哑然续道,“我早已向圣上呈请,婚姻之事,由我自主。”
“世子自来极有主见,只是……不必同我说起。”雨势渐大,宋烟烟垂眸望着院中雨滴砸起的一朵朵细小水花,淡声道,“世子自小文武兼姿,受天家重恩,自有贵女佳人相配,迟些早些,无大碍的。”
自有贵女佳人相配?
她怎能,将话说得这般轻巧?
便真的,丝毫无有挂念了吗?
萧京墨手上握力愈重。
宋烟烟则因臂上受力愈重,吃痛轻嘶了声,却是仍坚持道:“至于我这头,世子全不必如此。燕王府于我厚恩,只不涉派系之争,不违家国利益者,尽可为君顾。”
每每她欲拒他于千里之外时,总便拿出此言挡塞。
就好似,他不自主的靠近、他费心思的关怀,一切都是为利而顾。
此刻再闻此言,萧京墨只觉胸口窒闷无比,松了她一手,强扶她脸,面对于他。凤眸赤红,他话音轻讽道:“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我不是早同你说过,燕王府不望你的回报。”
宋烟烟抿唇未语,只闭目躲了他令人心惊的赤红眸子。
不望回报吗?
那燕王妃与怡翠之言,总不能为假?
西北之时,他于书房中所言,总不能为假?
他于爹爹手札之需,总不能为假?
但并无碍,她早已看淡了,无论燕王府与他何思,总归她该当还报的。
只如今,已然都顺了他,应了他,如了他意了,为何还要这般?
宋烟烟的回避不言,却令他心头愈发不安。他终于放纵自己内心所思,连串逼问,话音间极显了一丝疯狂。
“你呢?当初为何应允了赵家婚事?如今为何又要再见他?在你心里……他是什么人?我又是什么人?”
宋烟烟闻之心头觉漏跳一拍。
面旁拂过熟悉的沉重气息,令她慌张睁眸,却见萧京墨双眸中凌乱涌动着莫名情绪,鼻尖几乎抵于她鼻头。
他明明知道她家与赵家当年之事,便当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赵家伯伯虽无大恶,但当年那些私利、自保之举,也确然令她再无可能嫁入赵家。
又何必一再纠结?
而此刻萧京墨之状,令她觉了陌生、恐惧,她本能反抗,用尽浑身之力,剧烈挣扎。
下颚处传来他指腹之茧紧扣的疼意,她方得自由那手,便下意识往那处拉拽着,欲求自由。
轻颤的唇几被他灼热相触,宋烟烟慌急挥手,指腹滑过他紧绷下颚。
一声脆响,被落雨之声吞没,被门扇后赵元佑的嘈杂之声掩过,却于瞬间令萧京墨眸中炽火骤灭。
二人皆愣然,僵立许久。
“对不住,也请世子自重。”宋烟烟低语,眼睫处微闪着的,不知是雨雾还是泪珠。
萧京墨倏然松落紧扣她的手,急退两步,失了房檐遮蔽。落雨浸透他袍衫,迷朦他面庞。
宋烟烟慌乱心神,似终稍定,向门外切急的赵元佑回了声:“赵大人不必着急,我无事。”
门外嘈杂之声于是歇落。
宋烟烟终沉静了心思,他有所问,只答他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