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染烟华(98)
她心底……何曾弃他?
“既放不下,便不放!你若不愿跨步,从此皆由我来。再也不会松手。”
一次放纵,得来的这一瞬获取,好似沾惹了蜜糖般,迷惑了他心神。
不知是黑暗模糊了时间,还是这温存暖意模糊了时间。辨不得多久之后,他缓缓抬首,小心捧起她手。
药膏清苦香气入鼻,萧京墨只觉鼻内一阵酸疼。
将她手掌贴于颊侧,他自语着:“只望你,快快好起来。我今日所错,日后定十倍、百倍还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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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京安回抵萧京墨房前,顾不得萧京朗慌张模样,急敲门扇,推门直入。
“二哥,江姨那头,我已遣人去了,暂告局中……”
萧京朗急于萧京安身后跟着,自说着方才慌急之下的安排。
“直言便是。”黢黑内屋,突地响起萧京墨沉冽之声,“均是因我而起,怪责、罪过自由我担。”
“大哥!”萧京安重重唤了声,急补道,“大哥不必过分自责,此次意外,非为意外!大哥方才救得烟烟妹妹,我同府中侍卫救下车夫后,于山上巡搜许久,发觉此事切乃人为!”
内屋传来一阵窸窣之声,萧京墨玄色身影全融于暗黑夜色之中,直待行至房门处,才由屋外笼光,照出了他面上肃杀冷厉之色。
“莫吵着她,至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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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夫言告,自年初梵龙寺落成,京城内上梵龙山上香祈福之人且众,故而他常行梵龙山之路。梵龙寺为皇家着修之寺,山路以官道为准修筑,日常好走得很。今日,却突然于某处,突现了一段连续坑洼。”
萧京安发上亦沾了水汽,只全未顾得,入得书房,便急开口。
“连续坑洼?莫非便是……”萧京朗揣测着。
“没错!上山之时,车夫尚未意识到,只以为道路确然损坏。可落山之时,巧于那处坑洼之地缓拉马车时,便遇着正上方山泥塌落,他缓过神后便觉有异。”
若非马车被泥石推落之时,几名隐卫拼力拖拽了把,调了跌落轨迹,致二人被几落山崖后的竹海相挡。
后果……
萧京安见萧京墨周身气息愈发沉冷肃杀,稍顿片刻,才又续言:“故而,我当下率府内侍卫及隐卫上坡查探,确余人为铲动、布陷阱之痕。”
“是老三。”
萧京墨闭目,咬牙定然道。
“我因圣上之念,未能快刀斩落,倒逼得他狗急跳墙,害了宋烟。”
凤眸再启之时,血染般赤红一片,仿若腾旺焰火于内炽燃。
“京朗,如实相告江姨,今夜便把人接回燕王府。”
见萧京墨终于挥去方才死寂落寞模样,萧京朗长舒口气,领命便要出门。
“等等。”萧京墨话语拉住了他身形,“我自去接江姨,亲予赔罪。”
“大哥……”
萧京朗欲说,他这副模样属实难语,便听萧京墨又吩咐了句。
“你二人替我守着房门,确有所需的,允林太医及女医入内,其余任何人不得入,包括……”
萧京安垂眸低应:“大哥放心,定不会让母妃相扰。但……”
“待明日父王回京,我自同二老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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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王府马车,高悬着“燕”字金灯,于宵禁之夜,黢黑无人的街道上疾驰。
待至宋烟烟所居小院,萧京墨疾步落车,叩开院门,向已满面忧思的江柚凝告罪,并将她延引上了马车。
“确然是京墨的不是,才致她一人独往梵龙山,陷入他人所设之局。”疾行马车,致车内仅燃的一根火烛摇曳不明,“虽则如今当无大碍,但毕竟平白令她遭了这些罪。江姨如若有气……”
“世子。”江柚凝话因仍似往日低柔,“为世子康健计,烟烟自会尽己所能。但亦望世子明了,恩义、利弊,始终无法取代真情。”
萧京墨自听不进此言。
早年,他因未查她一颗深藏的真心,令她平白受了那许多无谓的委屈,令二人几乎便要彻底错过。
如今,他又因顾虑她已心冷于他,多次试探,却只再令她心伤,甚而遭遇陷阱。
往后,他再不会有任何动摇之心。
“江姨!京墨之心,您当已了然。如今形势,她的处境较往日更险,京墨决计不会再放手任她一人。”
幽微烛光,愈显萧京墨此刻模样的狼狈。他却似毫无所觉,只眸色通红,恳切望着江柚凝。
“如今情势愈紧,我欲留宋烟于王府修养,江姨一人于院中,实放心不下。请江姨回王府别院暂住,好令宋烟安心养伤。”
江柚凝面上仍有为难之色,但,许因往日自傲清高之人此刻这副狼狈模样,实令她不忍再驳,许因宋烟烟此刻方落重伤心头挂念,口边的话终归未再出口。
只缓缓点头应下。
江柚凝回至别院,却始终未见宋烟烟入院。直待稍晚,萧京朗前往相顾,直言宋烟烟因伤于府内修养,便于太医及女医照顾,她才稍落下心头之忧,强令自己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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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回院中,萧京墨径直往房中行去。
元叶利索着手脚,于外屋简燃一盏烛灯。
“京安早些回吧。”
萧京墨语气极轻,仿似怕惊着了内屋正沉沉昏睡着的那人。
“大哥……”
萧京安应欲劝言,却最终未能出口,自告别离去。
元叶轻掩房门,于门外垂手静候。
萧京墨缓步行过屏风,见昏黄烛光映下,那人瓷白面庞透着晕暖的光。
凤眸血丝尚未褪尽,此刻却仍无端显了丝疯狂的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