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染烟华(99)

换下湿透褶皱的衣衫，重梳凌乱墨发，正冠掖领，一扫方才狼狈，复显往日清冷模样。

他一步一步，挪近床畔，直至他高大身影，遮去屏风透入烛光，于那人身上投下一片阴影。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萧京墨缓缓蹲落床畔, 抬手轻抚宋烟烟额发。

他切知她心头挂念之事，明知她此刻仍沉沉昏睡，却还是顾自言说着, 望她睡梦中能得踏实心安。

“我方才, 亲自将江姨接回了，你可安心。”萧京墨平日清冽嗓音, 此时轻柔的，令他自己亦觉了陌生。

极怕碰疼了她头部撞伤之处，他大掌自额发掠后, 便自收回。

只下一瞬, 身前少女羽睫轻扇，昔日清灵桃花眼迷蒙半启。

“宋烟……”低唤之声，轻的他自个儿亦几乎听闻不得。

少女怔视着床顶帷幔, 好一会儿才回神，转头向他望来。可这动作便牵扯着了头上撞击之伤，疼得她动作倏顿, 长嘶了口气。

“别动，伤了头。”

萧京墨紧着探臂, 护于她脑袋两侧。

待那阵突来的扯痛过去, 宋烟烟方又回神，望着几乎紧贴于面的那张俊挺面庞，想起了此前心中揪急之事, 眸中突起几分焦意。

“颈瓶……”喃语间, 宋烟烟双手不自觉往怀中探去。

萧京墨一把抓握住她双手手腕，复又回身, 闭目抿唇，痛不能言。

“世子, 颈瓶……”

直待床上少女急切再询，他方将额头抵于她小臂之上，哑然回道：“颈瓶安好，你将它护得很好。”

少女应是短暂安下心，再未开口。萧京墨咽下喉间酸涩，郑重低语：“我亦安好，为全你愿，余生必保自身康健。”

他言语间陌生的、几近赤裸的情意，直令床上少女轻蹙起眉。

可这动作又牵扯了撞伤之处，轻微扯疼令她恍然忆起受伤之事，复又急问：“马车坠了？车夫如何？我如今在何处？我娘亲呢？”

“马车被滑落泥石推落山崖，车夫伤了腿，王府已予补偿。江姨，我已将她接回别院照料，她知你受伤，亦知你无恙，安心。”

萧京墨耐心回着，只刻意避开了那句“我如今在何处”。

本以为仍须与她周旋几句，亦怕因他私心留她于房中再起争执。不成想，受伤受惊之人，到底仍是昏沉，听着了关切之人均好，未几便再沉沉睡去。

待床上人儿安静睡落，萧京墨起身坐于床畔，俯身抵近她面庞。

她醒转了。

当无大碍了。

这个念头，好似解锁了紧箍于心头的铁枷般。

他凤眸直凝着昏暗烛光下，稍显苍白，却自软糯的双唇。

暗黑之中的那一个绵长轻吻，仍在他心底溢散着蜜糖般的诱惑，引着心头蝶舞蜂旋之人，渴望着再一次的品尝。

身随意动，便自低头轻触绵软。

本意浅尝辄止，可薄唇却似自有意识，迷恋于柔暖却酥麻的感官之中，久不肯离。

直到身下少女无意识间一声轻哼，令他浑身倏然绷起，霎时弹起身子，重重喘着，转身向外。

好一阵后，才自侧身，大掌搭抚于她腕间，倚靠着床帷，闭目浅歇。

*

翌日，夏季晨阳方起之时，萧京墨院外传来一阵扰攘女声。

倚靠于床帷的俊朗面庞之上，剑眉稍蹙，而后凤眸睁启，稍显不耐。

“安心歇着，等我回来。”垂眸温沉望了眼身侧少女，揉了揉酸疼肩臂，萧京墨迅速起身洗漱，而后轻掩房门离去。

“在此守着，无有我令，任何人不得出入。”抬手止下元叶紧随身影，萧京墨肃然道。

而后快行至院门口，凤眸凌厉扫去，正与守院侍卫掰扯着的怡翠，当下闭口噤声，退至苏念安身后。

“母妃，厅堂请。”萧京墨点头示安，而后回身向侍卫交代，“去别院请宋夫人至王府正厅。”

“算算时辰，父王即将回府。儿子有要事向父王、母妃呈告。”

半个时辰后，于燕王府正厅，萧京墨郑重向几位长辈坦诚了多年心迹，直言：“京墨心意已决，此生只要她一人。”

苏念安多年隐忧一朝成真，只觉似有雷霆劈于面前，一时懵然。

待得回神，她急瞪了眼，气道：“她自为你康健涉险，亦愿为母妃解难，可燕王府多年予她照拂，她合该还报的！她是个好姑娘，但要入王府为世子妃，确然不成。”

前日她遣京朗前去宋烟烟院中求助，宋烟烟爽快应下，解了她急忧于心头的两难，她自是感怀。

但，那与嫁入王府为世子妃，又是两回事。

萧泽沛觉她当着江柚凝之面，这般言语甚为不妥，喝了声：“念安。”

“王爷！”苏念安应声，却并未止声，反而起身行至下首坐着的江柚凝身旁，“柚凝，烟烟自是个好孩子，只这门第、身份在此，烟烟又背着她父亲那一摊事儿，自不可能是我燕王府世子妃人选，你当能理解的。”

江柚凝垂眸，无有应声。

“但烟烟是我和王爷看着长大的，如今……”

萧京墨闭目，而后又重重复言：“母妃，京墨心意已决，此生非她不娶。”

不再理会苏念安因急火攻心而胀红的脸，萧京墨转而向萧泽沛及江柚凝请求道：“望父王、望江姨成全。”

“烟烟是个好孩子，若然你二人心意一致，父王自允。”

萧泽沛温厚嗓音于厅中响起。

他与宋景行年幼相识，早年曾受宋景行恩情，又眼瞅着宋烟烟坚毅成长，心头自也喜爱。

原本只想着，他日有合适之机，为她谋一门好亲事。如今听得自家儿子这般恳切之言，初时虽觉突兀、愕然，细思之下，倒也觉未尝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