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染烟华(100)
燕王府受皇恩深顾,久居权贵顶层,哪还需什门阀、权贵之妻助力。以他所见,德行为重,心意为重,其余皆不必计。
“王爷!”苏念安捏紧了丝帕,但萧泽沛话语那般笃定,她到底再未敢吱声。
“柚凝替烟烟多谢王爷、王妃及世子厚爱。”一直端坐无声的江柚凝,终于开口,“但烟烟幼时多历苦难,柚凝私心,只望她往后余生,得随己心,莫再违心迁就,莫要陷入无谓宅邸勾斗之中。”
江柚凝此话,却令苏念安本已难看至极的面容,更为僵沉。
合着她们宋家母女,还觉着她家儿子看上宋烟烟,是为难了她们,要令她们迁就了?
萧京墨闻言,蹙眉正欲再澄心迹,却闻江柚凝又续言。
“早年赵家之事,景行之事,背后所隐之情,相信世子心中皆明。王妃所言确然,王府厚恩,烟烟及柚凝理应相报,世子亦不必因此心有挂碍。还请世子,早日将烟烟送回。”
萧京墨骤然抬眸,见江柚凝满面了然之状,直视于他。
只江柚凝话毕,未再多予停留,福身离去。
赵家与宋家,背后所隐之情……
所以江姨尽皆知晓?那她是否曾告予宋烟?
沉肃面色未缓,耳旁又响起苏念安向萧泽沛轻声喃怨。
“母妃!”萧京墨沉唤了声,“京墨必会得她真心、守她真心。燕王府若确需一门阀贵女为世子妃,可令京安承袭世子位,京墨愿开府自立。”
“你……”苏念安一时气急攻心,话不得出,一手紧捂于胸口。
“混账!”萧泽沛喝斥了声,“你母妃便是言语失当,到底是你母妃。你且自个儿思忖清楚,燕王府绝不容许你强求于人。”
*
回至院中,萧京墨默立于房门许久,终究未踏入,而是转身进得书房。
停步于高耸书架旁,眸色沉沉,望于那本已久置落灰的佛经。
内里尚压着的,是他当年私心藏起的,旧年另一层隐情。
他翻启圣然佛经,取出那封信笺入怀,举步往房内行去。
于房门处,他接过元叶呈递的一碗清粥,推门轻步入得内屋。
少女仍于床铺静躺着,只黛眉微蹙着,似梦中有事愁思。
他于是侧坐于床畔,拇指轻柔抚于她眉心。
只望能解她忧愁,望能与她余生安愉相伴。
“娘亲……”
许是被他所扰,少女不安喃了声。
萧京墨俯身细听着,正欲开口安抚,又听得少女一声细喃:“元欢……”
大掌于是停滞于她颊侧,许久,缓缓垂落。
她与赵家的牵绊,因着那个女孩,恐永无得解。
那些旧年秘辛,江姨切知多少?又曾与她言说多少?
若她得晓他当日所瞒……
*
宋烟烟再次醒转,是因裹覆于周身的清冽气息被一阵米粥甜香所扰。
颤睫睁眸,见床畔一熟悉的高大身影背光而坐。
“世子……”开口之时,嗓音涩哑。
“醒了,饿了吗?”
那人话落,宋烟烟稍愣了下。
分明是熟悉的嗓音,今日听来却莫名觉了沉柔温厚,她稍觉不惯。
她尚未回神,那身影忽而双臂大展,俯身而下。
熟悉的气息再侵入鼻息,她圆睁着眸子,一时无措,欲抬手推拒,不想双臂传来一阵巨痛,未使得劲,反倒痛哼了声。
“手上、臂上均有擦伤、撞伤,安分些。”
话语间,遒劲双臂托于她后背,将她细致抱起,半靠于床头,而后缓缓撤离。
“世子,这是何处?我娘亲呢?”
宋烟烟切急问着,却见萧京墨垂眸避开视线,久未答言。
只托起手中瓷碗,执勺舀起米粥,往她唇边递送。
宋烟烟未张口,皱着眉,勉力举起右手,欲取瓷勺:“多谢世子,我自个儿可以。”
她自觉话语清清淡淡,分明无有任何过分之处,不知为何萧京墨方才尚温厚的面色,倏地便沉冷了下来。
可她到底新伤,手力不稳,抓握住瓷勺的剎那,抖得厉害,勺中白粥溅落枕边。
萧京墨却似被烫着了般,立即收手,将瓷勺扔回碗中,又迅速将碗置于床畔小几,紧着双手往枕边探去。
“对不住。”
宋烟烟瞧他面上紧张至此,直道自个儿定是污了什重要物什,慌张致歉。
可当她见着萧京墨细捧于掌心擦拭之物时,只觉呼吸一滞。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萧京墨眉峰紧拧, 急扯丝锦衣袖,擦拭着手中之物。
宋烟烟仿被他手中那物什灼了眼般,慌忙转开视线, 往内帏望去。
他手中匣盒, 本非甚名贵木料所制,切已经年, 可方才匆匆一瞥,她亦也察觉了,那木色竟仍存了七八成新。
想是被主人保管得甚好。
“还好木匣密封极好, 粥汤未溢入内, 已然擦净了。”
萧京墨好似未察觉宋烟烟急躲的视线,顾自言说着。
实则,自是观着了。
可他直想避开她方才“此处是何处”之问。
前日差些便要失去的恐惧, 令他只想放纵自个儿私心,将她就这般困在自己身侧,但也实不愿再惹她不郁。
“还记得这木匣吗?”
是以, 分明了然她欲回避之心,萧京墨却仍将木匣托至她眼前。
宋烟烟眼睫再颤了下, 其上细腻的竹叶纹理, 乃她新手所雕,依然清晰如故,她如何会忘?
“这木匣, 伴我多年, 其内所纳之物,时常折磨于我, 令我天人交战。”
应是见她态度坚毅,萧京墨未再强求于她, 只仔细收回木匣,端起粥碗,复又执勺至宋烟烟唇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