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机里于是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进度条到了尾声,世界前所未有地安静。
陶茹之就这么戴着耳机,把头伏在臂弯里,很久都没有动。
*
从丰岛回来后的第二天,也就是假期的最后一天,他们把时间留给高松的商场用来购物。
此行他们最重要的一项购物任务是婚戒,郭文康并没有一定能在此行中挑中婚戒的想法,然而越是没有期望,惊喜就来得越突然。
他们去的第一家店叫Niwaka,两人走过橱窗,都被陈列其中的一款对戒吸引。
陶茹之不由得停下脚步喃喃:“这款好特别。”
郭文康附和道:“我已经能想象到它戴在你手上的样子了!”
他拉着她进店,刚好有中国籍的店员,很热情地上来帮他们服务。
陶茹之和郭文康同时伸手指向橱窗里的戒指:“帮我们拿一下这一对。”
然而,他们指向的却是不同的方向。
店员一愣:“我……帮你们都拿出来吧。”
陶茹之和郭文康面面相觑,两个人在这时候反倒默契,异口同声:“你说的不是这对?”
店员把两对戒指都拿出来,介绍说:“这两对都是我们的经典人气款。女士看中的这款叫‘结’,先生看中的这款叫‘唐花’。”
郭文康看了看,跟陶茹之走到一边商量说:“‘结’的款式感觉有点太硬了你不觉得吗?”
“我想这就是它独特的地方。”陶茹之拿起戒指,抚摸着做成结绳的那一块凸起,上面镶着一块梅里达钻石,“打成死结就摘不下来了。”
郭文康妥协道:“那就试这个吧。”
陶茹之摇头:“你不用迁就我,你明明喜欢那款唐花不是吗?那款确实也很不错,很柔美的风格。”
“无论怎样都是给人戴的,重要的是你喜欢。”
“不是喜欢‘结’……”
“那为什么……”
随后,他看到陶茹之的神情,一股令人恐慌的预感袭来。
他意识到她即将说出的话会改变一切,下意识开口阻止她说:“没关系,那就……”
然而陶茹之很郑重地看着他,手心反复地摩挲着戒指的结。
“有关系。”她苦笑道,“因为我心里也有个死结,我不能再视而不见。”
他怔怔地,看向她的眼睛。
“这话是什么意思?”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陶茹之艰难地,却又坚持对上郭文康的注视。
“你应该买‘唐花’的。”她止住,又吞咽,平静地开口,“文康,我们分手吧。”
*
高松的夜晚降临,陶茹之和郭文康什么都没买,双手空空地走进一家居酒屋。
室内灯光昏黄,日本上班族们正在进行下班后的饮酒会,店员带着他们穿过闹哄哄的大堂,狭窄的走廊,到了稍微僻静一点的里座。
两人若无其事地点单,等服务员退下后,郭文康状似轻松地笑说:“也不知道这家店的酒度数烈不烈,想看看你喝微醺的样子,也许是最后一次见了吧。”
最后一次,这四个字将陶茹之的喉头攥紧,那里被塞满了愧疚。
“因为我喜欢你喝微醺的样子。”郭文康回忆说,“那天我从公寓楼上下来,你推开大门,身上有很重的酒气,我还以为是一个讨厌的醉鬼,但你路过我,笑着把手上的一朵花给我,说你一路送过来,这是最后一朵。我很幸运。”
“也许就是从那个瞬间开始,我不断地注意你。但你总是注意不到我的注意。”
郭文康轻松的表情忽然就难以维持下去。
“就像昨天你跑去收听室的时候,我就跟在你后面。我叫了你,你没听见。然后我在门口看着你哭了,你哭得很安静,只有肩膀在抖。我不知道你在伤心什么,但我不敢问,我怕问出来……就不能再相安无事了。所以我走开了。”他喃喃,“为什么还是变成了这样?”
陶茹之抑制住心头传来的某种抽搐,不再退缩道:“因为不能再这样,这对你并不公平。”
“我可以不要公平的。感情这种东西,哪有公平?”他微微叹息,“茹之,我早就察觉到你的死结是谁了。你以为我为什么装不知道?”
陶茹之微怔,继而泄气:“那更是我的错,连你都早一步察觉,而我迟迟不敢面对我自己。”
“不,这不是……”
“或许感情是没有公平可言的。”陶茹之打断他,略微恍了下神,愧疚地自问自答,“我有很爱他吗?好像没有。他如果不以恋人的身份参与到我的生命里来,我是可以接受的,我也很早就这么说服自己。但是我每次想起他,就会这样,思绪飘到我不受控制的地方。从回来见到他,到这一路旅行,都是这样……我想也许接下来的人生里,我都会偶尔地走一下神。”
“我可以接受自己这样,但我不能让另一个人,我不能让你也来接受。”
此时店员端上了酒,突兀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随后,店员又领来了一波新的客人,一大票人热腾腾地坐下,开始放肆地大笑,说着他们听不懂的日语,应该在谈很快乐的事。
而他们,他们也说着对方听不懂的中文,在做痛苦的告别。人类的悲欢可以如此不相通,又可以那么和谐地共处一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