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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光停留的时间并不长,但因为来得晚,真正结束时也已经是凌晨两点。
两个人蹭别人的车到了镇上,这附近并没有特别好的民宿,不过房间的卫生条件意外地很干净,唯一有点问题的是隔音。
陶茹之一进来,隔壁林耀远同步进门的声音也清晰地传来。
他走来走去,声音一会儿远,又一会儿近。
她早就随便洗把脸躺下了,却愣是没睡着,侧耳听着隔壁的声音,直到那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轻,像月色一样黯淡下去。
夜很深了。
咚咚,墙壁突然被从那头敲了两下。
陶茹之没问他为什么不睡,为什么要敲墙,只是也抬起手,咚咚,回了他两声。
过了半个小时,他又敲了两下,她回敲两下。又隔半小时,一小时……床头的时间从两点到三点,四点,一直到天空露出鱼肚白。
房间里那片不遮光的淡白窗帘照进一丝灰蒙蒙的光。
这是他们还没有变成家人前的最后一晚。
他们互相骚扰着彼此,像是故意折腾着不让对方睡觉,竟然真的熬到了天亮。
但在陶茹之的心里,这是一次告白。
墙壁的叩响有时候和心跳的声音很接近,不是吗?无法再说出口的“喜欢”,只适合这种自作多情的联想,模糊成硬邦邦的拟声词,“咚咚”。
因为他们的名字和心脏,只有一样能并排在一起。
第41章
第二天, 两人哈欠连天地一起坐车回白菏。
婚礼定在国庆的四号进行,说是婚礼,仪式并不隆重。陶康笙和林棠娟两人商量后省去了繁琐的过程, 主要就是两家的亲戚互相见面认识。
陶康笙在酒店定了个席,请了两边很近的一些亲朋好友, 总共也就三桌。两人同病相怜的一点是两家的老人都走得过分早, 剩下一些兄弟姐妹, 平常也不怎么来往,这次听说吃酒都很是吃惊,惊叹两个人第二春风生水起。
陶康笙难得穿了西服, 但林棠娟没有穿婚纱, 只挑辆件长到脚踝的红色连衣裙,照样美得落落大方。
她和林耀远站在一起的时候,陶茹之惊觉他们长得是那么像。那神似的五官落在林耀远身上让他的脸极具欺骗性, 却又不显柔弱。
血缘是那么神奇的东西, 这是家人最基本的定义。
然而家人却绝不止步于血缘。
她和林耀远陪着父母一桌桌敬酒过去时, 受到了两家长辈们的一致欢迎。因为听说他们考上的分别是京大和华大, 面上赞不绝口,说有这样一对儿女,以后不就是享福的命?
林棠娟骄傲道:“茹之和耀远都很优秀。”她话锋一转,“但我们生下他们不是为了要给我养老,他们努力是要去探索他们自己的道路。”
陶康笙也笑着点头,向他们投来温和的目光:“是啊, 两个孩子都有他们的人生, 我们做到不拖他们后腿就好了。”
陶茹之全程表现得体, 林耀远也是,两人敬完酒后就埋头吃饭, 或者笑着应和亲戚的搭话,一直规矩地坐在原位。
他们在这一点上都很擅长,知道如何隐藏自己的情绪,摆出卖座的态度讨别人欢心。
还有就是,他们对婚礼的流程并不熟悉,老实呆着才是上策。毕竟,谁能想到他们人生中第一次参加的婚礼居然是各自父母的婚礼。
酒席结束后由没喝酒的林棠娟开车,四个人一起回家。
他们在这个间隙拿出在草原上录下的视频,陶爸和林妈头挨在一起,共享着手机视频里他们录下的新婚祝福。
陶康笙抽了下鼻子,把头偏了过去。
“这么大人还要哭鼻子啊。”林棠娟笑着拍了下陶康笙的脑袋,递了张纸巾过去。
陶康笙瞅她一眼,笑了:“你先擦擦你自己的吧。”
陶茹之和林耀远对视一眼,眼里都是无奈和好笑,怎么办,摊到一对哭包父母。
两人忍俊不禁,看着彼此笑了片刻,又慢慢把笑收回去,扭开了头,看向窗外。
车后座的距离依然容纳了一人份的空隙。
一切又好像回到第一天,陶康笙载他们第一次四个人吃饭,陶茹之和林耀远紧贴着车窗,生怕碰到对方。
年月过去了,他们依然生怕碰到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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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结束后还有三天假期,但令人意外的是林耀远隔天就走了,说有事忙。
陶茹之则呆到最后一天才回校,她中间收到妈妈的电话,她来问她:“你爸爸结婚了?”
小地方的消息传得快,陶康笙纵然没有特意通知,这个几乎不再和他们有来往的人也立刻知道了。
陶茹之嗯了一声:“刚办完酒席。”
她在电话那头担心地说:“如果他们对你不好……”
陶茹之打断她:“他们是很好的人。”
妈妈沉默半晌。
“那就好。不过你现在也长大了,你爸爸选择现在结婚也还好。”顿了顿,又微不可查地叹气,“说到底……是妈妈不好。”
陶茹之捏着手机,却回了句令妈妈云里雾里的话。
“其实你这样很好,我如果性格能多像你一点就好了。”
能在婚姻中变心了就决定分开,不去管会给他们带来什么样的隐痛,把自己的感受放在第一位。
只是她办不到。
尤其是她跟被留下的那个人相依为命这些年,她怎么可能做得到。
不要节外生枝,这是陶茹之送给爸爸最终的新婚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