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封疆(174)
宣政殿内,无限热血与决心在顷刻间被点燃,群情激愤,如同狂风骤雨,几乎要将整个大殿的穹顶掀翻。众臣们眼中火焰跳跃,闪烁着不灭的斗志,他们的誓言交织在一起,化作一股不可阻挡的洪流,激荡着大殿的每一个角落,激荡着每一个在场之人的心。
在这股激情的浪潮中,似乎连空气都变得灼热。一瞬之间,战争便成了如此简单的一件事,仿佛只要参与者的决心足够强大,便能成功击退来势汹汹的敌人。
右相张呈林不禁叹了口气。
夜幕低垂,旸谷城城门附近,欧罗军的烈焰如狂龙肆虐,舔舐着城门,黑烟滚滚,将天际染成了墨色。
梁军没有足够的城防兵力能够部署在旸谷城外围,为求万全之策,谢央下令舍弃旸谷城外围,所有可用的战斗力撤回皇宫之内。百姓们虽被下令即刻撤离旸谷城,却仍有许多不愿抛弃故土的百姓心存侥幸,留守家中。
皇宫之内,厚重的宫墙仿佛成了与世隔绝的避风港,众朝臣携家眷涌入,齐聚一堂,誓要共生死荣辱。
护城河上的钓桥被高高吊起,重门紧锁,瞭望台上烽烟四起,巡逻的士兵来回穿梭,每一寸土地都弥漫着紧张而肃杀的气息。
郁明卓携残兵退回皇宫之内,至此所有战力皆以集结完毕,准备在皇宫内进行最后的殊死抵抗。整座皇宫,从内到外,都笼罩在一种庄严而沉重的戒备之中。
一日黄昏,皇宫城楼上的守卫们眺望远方,只见旸谷城城门处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如同末日降临,将黄昏的宁静彻底打破。
守卫大惊失色,忙报梁帝有敌袭。
远处冲天的火光自旸谷城城门向近处蔓延过来,浓浓的黑烟燎过青天,给黄昏蒙上了一层灰。
皇宫中,人心惶惶,宛如惊弓之鸟,每一丝风动都足以引起一阵惶恐的涟漪。听见愈来愈响的喊杀声,众人愈发提心吊胆,惊惧不已。
然而,欧罗军并没有顷刻之间席卷旸谷城。裂天的火光与喧闹声在城门处骤然停止,随着夜幕的降临,原本连城一片的火光逐渐散落开来,化作点点微光,在城内的街巷间游走,似有火把在街巷之间肆意游走,诡异莫测。
一连三日,皆是如此。
欧罗军在旸谷城内不紧不慢,如在自家宅院中闲庭信步,可皇宫中的众人早已如热锅蚂蚁,快坐不住了。
“这真的是欧罗军么?莫非有诈?”
“不是说他们战如风发,攻如河决?这也太磨蹭了!”
“是啊,还不如给个痛快!”
“还有那工部,怎么研究这么多天还没搞明白那个火管子啊?”
“许是那神火构造太复杂......”
“放屁!一群白拿朝廷俸禄的废物!”
......
是以第三日晚上,谢央在群臣鼓动之下再也坐不住,欲派人前去暗中查探。
卫霆骁以守护圣驾为由推辞了,谢央便派了三五精锐前往。
一众精锐借着夜色的掩护小心翼翼地摸出宫门,才发现多了一个人。他们惊讶地望了眼那人,却不敢吱声,继续前行。
片刻后,几人分散开来,潜入街巷。后来加入的那人掩在屋舍的阴影之中,沿着门廊悄然挪向有光的地方。
夜行衣的一角被轻轻撩起,谢凌安的脸庞现了出来。
谢凌安跟着混出来,除了作为主帅之一像多了解些敌人之外,更重要的,是因为心里烦。
郁明卓从祈午城回来后,便鲜少露面,也不爱搭理人,除了每日清晨去工部打听那四支火铳被钻研得如何了,便成日只在房门前磨刀,时常磨到深夜,沙沙磨刀声吓得宫人都绕道走。
谢央念着她心上人殉国不予追究,许她在旸谷城不上阵杀敌。
可谁知郁明卓竟自请守城,眼神冰冷得不像只是为了给寒英报仇。
谢凌安本欲安慰她,却发现见到她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心里难受得要命。
翊川、寒英相继出事,他身边最亲的人顷刻之间便不见踪影,却各个连一声交代也没有。
下一个会轮到谁?
会是他自己么?
谢凌安心底憋着难受,索性任性一回,冒险探敌情,也算图一乐吧。
谢凌安距离屋后的火光愈发近了,随之而来的,是愈来愈吵杂的声响。
谢凌安蹑手蹑脚地翻上屋顶,趴在房檐边缘微微探出头去,可眼前的景象让他心头一紧,霎时怒火中烧。
只见几个欧罗兵将一户百姓一家七口围在一起,两个老人的尸体已然僵在地上,三个孩童被用绳子高高挂起,那妻子被捆绑着,眼睁睁地看着欧罗兵的刀捅进她丈夫的喉咙。
可那欧罗兵似乎觉得捅穿喉咙还不够,将那细长而薄的刀刃继续往里推去,与骨骼摩擦的声音窸窸窣窣,却给了欧罗兵无限快感。直到那刀尖触了地,刀柄都快没进血肉里去了,那欧罗兵才心满意足地停了下来。
他扶着男人的手一松,男人软趴趴地倒了下去,长刀倏地一声被抽回来,清脆的声音,让旁边的欧罗兵也都愉快地舒展了眼眉。
谢凌安紧握双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屠杀还不够,竟还要变着法子杀,杀得让自己痛快!
当真是残暴至极!
谢凌安亦旋即明白过来,欧罗军驻军旸谷却迟迟不攻皇宫,为的就是过一过屠杀的瘾,将旸谷城留守的百姓悉数斩尽!
原来有人是以战为乐的么!
有一个欧罗兵伸手去扯那妻子的衣服,另一个欧罗兵拉住他,一边说着谢凌安听不懂的语言,一边摆摆手,又指指底下的尘土。前面的欧罗兵闻言便松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