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笨(9)
“姑奶奶哟,您可别说了,小的这就把米给您盛满,行吗?”那伙计讨饶道。
“盛满?”李大娘冷笑了一声,道:“早干嘛去了?!这会儿子遇到老娘了才说要盛满?我告诉你,晚了!”
李大娘恐吓道:“你且看着,老娘可是镇上出了名的侠肝义胆!你这店,今日做了这般黑心的勾当,老娘非要闹得人尽皆知!让你这黑心铺子,关门大吉!”
那伙计都快叫她吓尿了,最后,店铺老板出面,才堪堪止住了这闹剧。
“小子管教不严,小兄弟,你且说,你要些什么,我赔与你便是了。”那店铺老板叹气道。
李大娘瞬间皱眉,她有心要教训教训这黑心的商家,可曾仓......怕是不会要什么值钱的东西。
“文房四宝。”曾仓说着,吐字清晰,没有丝毫迟钝。“我...我要文房四宝。”
这可不便宜。
李大娘眉开眼笑,得意地看着那面露菜色的老板。
文房四宝......这些个东西加到一块儿,足有一百四五十文!
这曾家小子可真敢要啊!
好在那老板也阔绰,不想平白丢了名声,在赶走了那偷奸耍滑的小伙计之后,便将那五斤米按最低价——三十文卖给了曾仓,还将一副崭新的笔墨纸砚给了曾仓。
李大娘一路上笑开了花儿。
曾涣想要那文房四宝,曾仓上个月才堪堪将曾涣书房的那些个东西制备全,可以说曾涣的东西也都是全新的,这一副自然不会给曾涣……
纸是个稀罕物,曾涣求着曾仓,其它东西拿走无碍,能否将那黄纸留下。
可曾仓并没有答应他。
曾涣愈发讨厌那宫里所谓的“神仙”了!
巫山云以为曾仓至少在一段时间里不会来了,可第二日,曾仓来得比平常都早。
他看见了在阳光下努力拼凑那摔碎旧砚的巫山云。
巫山云皱着眉,一言不发。
“我可以帮你。”曾仓蹲了下来,似乎是因为太过紧张,他的话语轻而快,甚至不太结巴了,“我...我可以帮你,你想要如何,我都可以帮你。”
巫山云停顿了一下,并没有回应,接着,像是什么都没听见般,继续拼凑着那些东西。
曾仓拿出了怀里层层衣服下的文房四宝,递到了巫山云面前。
“为什么不...不走出去躲躲呢?”曾仓问。
“我出去,他们就会有理由杀了我。”巫山云接过墨砚道。
曾仓沉默了。
曾仓在沉默时,看到了冷宫门外不远处的野花。
很好看,巫山云也看到了那花。
他依稀听他那疯乳娘提起过,那花名唤菊。
巫山云不甚在乎。
巫山云得了新的文房四宝,心里的那份无助苦涩淡去了两三分。
他趴在那祀堂破旧窗户的后面,将纸小心翼翼地铺陈在地面上,拿了几块石头将其压住,站在窗边研墨……
巫山云的眼里有着一抹蜷缩在冷宫对面的紫色,那深红宫墙衬得这抹紫越发醒目了。
阳光恰好照不进冷宫,阳光恰好照在曾仓身上,照在曾仓满手泥土上,照在泥土中的花上。
这终年黯淡阴森的冷宫里,照进了一抹明黄。
致使多年以后,巫山云登上那至高无上王座之时,他的脑中也时时出现这样的明黄。
巫山云说,他平生,最喜明黄的菊花,它艳丽得,好似太阳。
第八章 中秋
夏日的萤火飘不到冷宫里,是夜,巫山云秉烛在冷宫中看着前朝史书。
曾仓送他的青色果子还没吃完,夜里困倦,那果子脆甜中带着一丝酸涩,恰好替他解了这长夜困顿。
与此同时,幽梦亭,萤火通明,涟美人蜷在皇帝怀里,姿态慵懒。
“这萤火好看吗?”皇帝微笑问道。
“好看。”涟美人道,“可再好看,也比不上七郎的心意好看。”
皇帝大悦,愈发拢紧了怀里的人。
“涟儿且看,这是什么?”皇帝拿出了明黄的诏书,涟美人眸光一闪,明知故问,佯装愚笨不知,问道:“什么呀?难不成,是给徐姐姐的升位诏书?”
皇帝宠溺地笑了,刮了刮她精致小巧的鼻子,道:“你呀,若是朕周边的人,皆有你这般好心,那就好了。诏书是给你的。”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端重肃雝之范,礼崇位号,实资翊赞之功。咨尔孟氏,丕昭淑惠,珩璜有则,持躬淑慎,秉性安和。臧嘉成性,著淑问于璇宫;敬慎持躬,树芳名于椒掖。曾仰承皇太后慈谕,以册印封尔为婕妤。尔其懋温恭尚只,承夫嘉命,弥怀谦抑,庶永集夫繁禧。
元明二十二年夏,涟美人喜升正二品婕妤。
“孟氏无子,皇帝切莫要太过纵容她了。”太后半阖眼眸,眼中沉静,她一下一下地拨弄着手中的佛珠,叹息道。
女人间的那些伎俩,她也是经历过的,她自然看得出这孟氏之女绝非等闲之辈。
皇帝皱眉,喝口了茶,只道:“朕分辨得出,涟儿与她们是不同的。”
皇帝近来难得勤政,太后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孟涟泛厉害便厉害在此,她一方劝勉皇帝勤政,一方又在后宫中搅得众妃惴惴不安。
燥热的夏季在田间泥腿子挖莲子时一日一日就这样消磨过去。
到了秋日,就是树下最青涩的果子也沾染上了秋日微醺的薄红,曾仓带着曾涣,天还没亮便已然在山间背着满满一背篓的果子准备走下山了。
“你...你的那一半,要分给...给乡里人。”曾仓认真道,“我...哦,特别是李...李大娘,多给她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