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次猎雁(31)
阿雁吃了些点心,不知不觉倚在软榻上睡着了。等他再醒来时,四周变得很安静。
嘎吱嘎吱,他只听到车轮滚过地面的声响。听不到人声。
烬冶好像……不在。
他唰得掀开车帘,面前只剩下两个牵马的侍从,他们行走在一道长长的红墙巷道中。
听到动静,其中一个侍从回头,对惊慌的阿雁解释:“公子莫慌,陛下已经给您安排了住处,这就要到了。”
阿雁听到一个陌生的词。
陛下?什么陛下?谁问这个陛下了。
阿雁顾不得其他,问道:“……请问您,刚才和我一起同行的那个人呢,就是带着我的,那个叫烬冶的哥哥,他去哪儿了?”
侍从面色古怪,和另一位同伴交换了下眼神,良久才道:“陛下和良将军有事务需要处理,您稍安勿躁。”
“……”又是这个‘陛下’。答非所问,莫名其妙。
马车停在一处红门外,阿雁抱着他的食盒下了车,侍从领着他推开那扇红门,面前是一处宽敞的院子,高高的院墙密不透风,庭院中央生长着一颗参天大树,树干粗壮,枝桠疯长蔓延,如一把枯枝巨伞罩在这方院落之上。
没有开花,不知道是什么树。
再往里走,红墙绿瓦,满目翠色中矗立着一栋房屋,雕栏玉砌,气派古朴,阿雁看呆了。住处?他们指的住处是这里吗?这可比他的茅草屋强多了。
他难以置信,磕巴问道:“你……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难道是让,我住这儿吗?”
送阿雁过来的侍从道:“是呀公子,里头物件都已备齐,舟车劳顿,您在这儿好好歇息。奴才就在外头候着,您有事吩咐。”
难得有人肯对他这么客气,但现在情况复杂,又是陌生环境,唯一信任的烬冶也不在身边,阿雁根本无法安下心来。
他背着他的小包裹,怀里还抱着个食盒,肚子里再多疑问也不敢吐露,只能安静地点点头。
“谢谢你,麻烦了。”
侍从退了出去,偌大的一块地方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进了屋,屋里的装饰摆设一下子晃瞎了他的眼,他碰都不敢碰这些自带无价光环的东西,生怕一不小心碰坏了几条命都赔不起,连忙又退了出去。
他一屁股坐到屋外台阶上,小包裹和食盒小心翼翼地放在脚边。
烬冶去哪里了。
这里又是哪里,他的家吗?
可是那个人,刚才那个人为什么又说什么陛下?……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等了半个多时辰,他终于等到了烬冶。
烬冶脱下了那身霁蓝色的衣衫,换上了一件精美的玄色华服,衣袍下摆以及袖边领口都用金线绣着祥云纹样。
和烬冶一起来的还有江如良。
“哥哥……”阿雁蹭地站起来下意识往他面前跑去。
烬冶还没说话,江如良倒是开口,笑吟吟道:“小阿雁,该叫陛下。”
阿雁停下脚步。
有什么看不见的情绪从脚底窜上他的天灵盖。
有钱人、陛下、宣都……南宣国。
宣都、帝王所在的都城。
陛下。陛下和良将军……
所有的词汇聚集在一起,半晌,他终于理清这团糟糕打结的线团,看清了线团中隐隐露出的真相。
陛下、小厮口中的陛下指的是烬冶。
烬冶,他不是什么商贾人家,也不是什么江湖侠客。——他是南宣国的脊梁,是万人之上,权势显赫的尊贵帝王。
第15章 念生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和烬冶之间地位不等,但没想到二人之间横亘着的是这般天与地的阶级鸿沟。
陛下两个字太陌生,阿雁说不出口,木头似地站在原地,两眼巴巴地望着烬冶。
烬冶上前,走近他。他一步一步走近,阿雁一寸寸抬高脖子,直到他的影子打在自己身上,笼罩住他。
烬冶的脸背着光,神色模糊。阿雁被阳光刺得不太能睁眼,一片模糊的视线中传来烬冶的声音:“我并非故意隐瞒你。”
这大概是个简短的解释。但也仅此而已,只有这么一句。
他没有详细地向阿雁说明一切,可能是觉得没有必要吧。
也确实没有必要。阿雁尴尬地想。
烬冶当时曾说,他之所以寻找昆仑,是为了给一个重要之人治病。
他是南宣国的帝王,按照他的能力,招来天下所有奇人异士、郎中游医都易如反掌,甚至宫里还有各种技艺精湛的妙手大夫,如果连这些人都无法治好,想来那个人是真的病得很严重。……也难怪烬冶走投无路之下才会听信虚无的江湖传言去到浮水镇。
本是孤注一掷,谁承想竟然上了他一个小乞丐的当。重要的人……
不知道是烬冶的谁呢。
阿雁就这么在宫里住了下来。
烬冶给他安排了许多宫人伺候,他没享受过这种待遇,也不想享受,一大堆人忙前忙后地围着他一个人打转,穿衣有人抢着系扣子,吃饭有人亲自喂到嘴边,洗澡也有好几个候在他旁边拿着毛巾帮他擦,阿雁面红耳赤地拒绝也无用,这般煎熬了两天就快要疯了。
这简直就是与凌迟无异。
他白日里是见不到烬冶的,只有晚上的时候,烬冶会来他这里坐上小半个时辰,和他说说话。烬冶很忙,阿雁也不敢在宫里乱走,好在烬冶给他安排的这片住处很大,足够他解闷了。
在阿雁的强烈坚持下,烬冶终于肯点头遣散宫人,只给他留了一个贴身的小太监伺候,拗不过烬冶,他只有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