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次猎雁(32)
小太监和他差不多年纪,十八九岁,阿雁没有和同龄人相处的经验,在浮水镇的时候有人愿意和他好好说话就是破天荒了。
小太监成日低着头恭恭敬敬,像对待一尊易碎的瓷器般对待他,阿雁笨拙地用几块点心让小太监抬了头,又用自己从镇上小流氓那里学来的蹩脚笑话让小太监露出了笑容。
小太监终于像个活人,阿雁也自在起来。
小太监叫朱雨,是个孤儿,他很小的时候就进宫当了太监,为人木讷不够圆滑,也经常被那些老人欺负。他的遭遇和阿雁有几分相似,阿雁想着自己好歹还有个爷爷照顾作伴,朱雨什么都没有,心中悲凉之际又正义感爆发,拍着胸脯说:“以后有我在,有人欺负你我一定帮你!我打架可厉害了!”
不知哪儿来的信心,全然忘记自己被人追着打只能狼狈逃窜的败绩。
朱雨信了,两眼泪汪汪,十分感动:“谢谢你,你人真好。”
朱雨和他关系一天比一天亲密,阿雁什么事情都和他说,两个人常常在无人的院子里玩笑打闹,无话不谈。
阿雁说的最多的除了他的爷爷,就是烬冶。
托了烬冶的福,阿雁确实是过上了衣食无忧的日子,过上了他和爷爷以前梦寐以求的生活,有饱饭吃,有暖和的衣服穿,有不漏风不漏雨的屋檐可以睡觉。
可这些换来的代价是——他不能经常和烬冶见面了。
两人每天能见到的时间只有晚上的小半个时辰。
阿雁格外珍惜这小段时光。
烬冶偶尔会陪他一起吃饭,大部分时间都是阿雁在说话。他每天见到的东西有限,能讲的也不过是那些他在院子里发生的事,譬如抓到了草丛里的蚂蚱,譬如池子里的某一条鲤鱼跃出水面溅了他的水,说这些无聊琐碎的事情,烬冶也都会安静地听着。
他知道烬冶每天要处理很多事情,等他到了时候要离开时,他自然不会去缠着烬冶要他多留一会儿,只会默默站在屋檐下,目送着被人群簇拥的烬冶离去,远远地瞧着他,直到他的背影再看不着了才进屋。
某一天,烬冶给他带了书,他开始教他认字。
等字能认个囫囵了,烬冶就会给他布置功课,晚上来检查。
阿雁这下有事做了。
他白日里不用再去看什么蚂蚱鲤鱼,而是去看那些叫他头疼的写满了字的本子。学着书塾里的学生们一样摇头晃脑地记。
朱雨给他备好点心,坐在他旁边听得直打瞌睡。
这般过了一阵平静充实的日子,朱雨某一天收拾东西时翻到了他的包裹,里面一个小东西掉在了地上,咕噜咕噜滚到了阿雁脚边。
“哎呀!”朱雨慌慌张张来捡,却先被阿雁捡起了。
阿雁看着掌心里的紫色石头,陷入沉思。
朱雨脑袋凑过来,道:“好漂亮的石头啊。”
阿雁将石头攥紧,问:“朱雨,你能给我弄样东西来吗?”
朱雨眼睛一眨:“好啊,你说,什么东西呀?”-
阿雁对着朱雨寻来的书,一点点地做他的东西,烬冶白日不会来,所以他只会白日里做他的事。
他手笨,要求又高,不合适就拆了重头再来,这么断断续续做了半个多月,手里的东西勉强有了雏形之后,他这里迎来了烬冶以外的客人。
“……哎呀,这是什么东西?”
阿雁专心致志,一道声音乍然自身后响起,他惊叫着站起来,慌慌张张用身体罩住桌子上的东西,回头一看,身后赫然是笑容灿烂的江如良。
“……江哥。”
“小阿雁,好久不见,想我没有。”
江如良说话时配上他的神情很有亲和力,阿雁对他印象不错,闻言笑了起来,道:“想呀。你怎么有空过来了?”
“路过,过来看看你。”
“行了,我全看到了,还挡什么。”
阿雁红着脸慢慢站直身子,露出桌上的东西。
桌上摊着一团乱糟糟的丝线,丝线编织成一个挂绳摸样,中心点缀着那颗已经打磨到莹莹光亮的紫石。
做工不太好,但依稀能辨认出整体大概。是佩刀挂穗。
“送给烬冶的?”
阿雁低着头,耳根通红,他没有否认,恳求道:“江哥,你能不能先别告诉他。”
江如良笑意加深:“准备给他个惊喜?”阿雁点点头。
江如良坐下,拿过那颗挂坠端详几眼,道:“这么绑可不结实,我教你吧。”
按着书上的编法确实怎么都做不好,他已经拆了好几遍了,江如良也擅长用刀,对这东西应该比他清楚。于是阿雁立即高兴地同意了:“好!谢谢江哥!”
他坐到江如良旁边,跟着他的手法学。
江如良理着手里的丝线,问:“怎么想着给烬冶送这个?”
“他原本刀上那个挂穗……为了救我弄丢了,我就想还他一个。”虽然他捡的石头和他那颗宝石不能比,虽然他已经尽力将石头打磨发亮,不至于太过磕碜,不管烬冶会不会嫌弃,他还是想送。收不收,再说吧。
他只是想力所能及地做一些自己能做到的事。
烬冶对他的好,他也想还上一两分。
“我还不知道呢,你和他是怎么认识的?他怎么会把你带回来?”江如良问。
阿雁手指蜷了蜷,有些难以启齿。
江如良瞥见他的反应,问:“怎么?不想告诉我啊?”
“不是……”阿雁顿了顿,叹了口气,即便他不说,江如良去一问烬冶就会知道,也没必要瞒他。于是便将自己如何去和烬冶搭话,如何骗他进山,雪山中发生了什么事,一一告诉了江如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