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刻尔克同人)[Dunkirk/敦刻尔克][FarrierXCollins] Distance for A Touch(3)CP+番外
他收回绑着一层层绷带的手,想象它们回到驾驶舱内继续工作的样子。
而现实是,那里一半以上的手指失去了知觉,时不时会无意识地发抖,神经反射也明显慢了许多,只要稍稍用力便一阵钝痛,连握紧拳头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都完成不了。
——“你不再是飞行员。”
纳粹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无期徒刑。
他的双手被纳粹用子弹击穿后没有得到任何护理,连清洗伤口的水也只是营地附近的污水,由此引发了败血症。他持续高烧,昏沉沉地在死亡线上挣扎了七天,第八天的时候终于来了一个瑞士藉的红十字会医生,在党卫军重重把守下的一间简陋平房里替他把已经坏死的软组织切除、清洁、包扎,外加注射磺胺药,他才渐渐恢复神智。
“你日后也许连写字都写不了。”医生惋惜地宣布。
他半晌没有开口,最后只是木讷地道了一声“谢谢”,再不问别的事情和别的可能性。
他拒绝相信。
他拒绝让两个狰狞的弹孔将自己的前半生和后半生一举否定。
“对了,”正在写病情记录的医生忽然顿了顿,抬起头问,“Collins是谁?”
他神情微微一变,下意识用余光扫了一眼房间内负责监视他们的德国士兵。在只因为听到一个名字便已经失控的心跳声出卖自己之前,他必须把表情里的所有线索都匆匆抹掉。
“我不知道。”他回答。
“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
“可你昏睡期间一直在迷迷糊糊地喊这个名字。”医生的无心之语似乎引起了德国人的兴趣,其中几个人的视线直勾勾地刺过来,像阴影里静悄悄埋伏以待猎物的豺狗。
“我不知道。”他的眼睛这次连眨都不眨一下,机械地重复。
他当然知道。
除了国旗和战斗机,Collins是第三样让他能为其而活、同时也能为其而死的东西。
和偏爱高领毛线衫和飞行夹克的自己不同,Collins在所有人的印象中都是一个彬彬有礼的绅士,即使再狼狈也不会失态,即使再愤怒也不会用侮辱性的话语攻击对方,无论在什么天气下都规规矩矩地按标准穿上全套空军制服,领带的系法一丝不苟。
其中也包括了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场来势汹汹的暴风雪。
那是新年过去后的第二个星期,气候一向温润平和的霍金奇空军基地遭遇了一场罕见的寒流,地勤人员一个个措手不及,眼看着跑道在半小时内就被一层厚厚的白雪覆盖,不得不建议指挥塔让原计划当天从北部调遣过来的一架飓风战斗机立即折返。
不幸的是,当时只能靠地面点对点连接的空中通讯在其中一个信号塔因天气发生故障后一度中断,返航命令迟迟收不到回应,本来预定中午抵达的飞机也迟迟没有出现。
“一直联络不上飞行员。”
“可能已经坠毁了。”
“可怜的家伙……”
紧绷的气氛笼罩着基地上下。他站在正默默为飞行员祈祷的一群人当中,皱着眉,一动不动盯住铅灰色的天空,沉住气继续等待。
突然,监控雷达“嘀、嘀、嘀”叫了起来。
天际间茫茫延伸的灰色平面猛地被一道切割线切开——那是一架飓风战斗机,撕裂棉絮般的一团团汹涌浓云冲出来,几乎完全与地面垂直,不过很快便艰难却耐心地找到了一个安全的飞行角度,穿过咆哮不止的风,在人们的连连惊呼声中回旋下降。
“老天。”他听到自己微微抽了口气。
大概因为视野受阻,飞机落地时的角度有那么一点点偏差,失去平衡,两只滑轮在结了一层冰的跑道上重重颠簸一下,雪末高高溅起,不断向后抛开。
他全程牢牢盯着。有一瞬间他以为飞机要翻,或者要撞上指挥塔,然而飞机却顽强地在离地面设施还有五百米的地方停住了。
屏住呼吸的人们在看到飞行员自己打开顶盖爬出来后才终于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在飞行员被地勤人员团团簇拥着走进门时一起鼓掌,向其表示赞赏。
他没有鼓掌,而是眯着眼朝那个人吹了一记口哨。
也许是听见了那声口哨,对方一双清澈的蓝眼睛与他的目光直接对上,不知道是完全没听出他口哨声里身为同行所隐隐夹带的挑衅,还是听明白了却没有表现出来,表情依旧平和,微微一笑致以问候:“午安——我叫Collins。”
这样谦逊温顺的外表实在让人无法联想刚刚那疯狂的一幕。
很有意思。他想,没察觉自己笑了。
“午安,Collins,我叫Farrier。”
年轻的飞行员闻言轻轻“啊”了一声。
“我知道你,前任指挥官跟我提起过。‘你的新搭档’,他这么说。”
他笑起来:“无意冒犯,但如果你总在这种鬼天气里像刚刚那样降落,恐怕我很快就要失去搭档了。”
对方也笑起来:“我之前在德雷姆受训——不是一个应付不了苏格兰冬天的人能待的地方。”
他确实注意到了对方的苏格兰口音。
他也注意到,沾在对方浅金色头发上的雪片开始融化,半透明的雪珠一颗颗挂在发梢末端,映着灯光微微闪烁。因为长期在日晒下飞行而显得有些粗糙的面部皮肤现在冻得发红,笑容似乎带着一丝腼腆,但是明亮,像飞机冲上云霄后照进驾驶舱的第一道阳光。
——还有眼睛。
从他们目光相遇的那一刻起,他便出了神似地久久看着那双眼睛以及眼睛里那片飞行员最爱的万里晴空,移不开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