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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刻尔克同人)[Dunkirk/敦刻尔克][FarrierXCollins] Distance for A Touch(6)CP+番外

作者: 荷尖角 阅读记录

火车站的站台已经空了,最后一列火车的汽笛喑哑地鸣叫着,像在催促他。

他站在铁轨旁,眼睛死死盯住道路消失的地方,彷徨不去。

同样留在那里的还有一位老人,双眼在浅淡的灯光下仿佛一对灰色的玻璃球。一个盲人——他想,却礼貌地没有过多询问。

“你或许需要一张毛毯,孩子,”老人说,向他递出一沓叠得方方正正的毛毯,“上车后有可能会冷。”

“谢谢,但我还在等一个人,现在这趟车我想我是赶不上了,也暂时不需要毯子。”

电灯泡在这时微弱地闪了闪。

老人站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中,两只空洞的眼睛对着他。没有看,只是对着。

“已经没有人了,”老人说,“能回到这里的人已经回到了,没有回来的也不会再回来。”

他微微怔了一下,像受到冒犯一样倏地回过头,呼吸一时间粗重起来。

“为什么要说谎,为什么要告诉我已经没有人了,你——”明明眼睛瞎了,根本看不到有没有船只靠港。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控,声音硬生生停住,在狼狈中匆匆找回一丝理性和修养,低声接下去,“……您明明看不见,不是吗?”

“你也一样,孩子。”

老人的回答让他整个人懵了懵。

只见老人把手上那张毛毯一层层打开,露出里面安安静静躺着的一块焦黑的铁板——编号R9612。

他茫然地看着,忽然像触电了一样踉跄地倒退了两步。

“在看到这个以后,你的眼睛就已经看不见别的东西,看不见现实了。”

老人这么说。

头顶上悬挂的电灯灯泡发出“呲”的一声,由远及近开始一盏接着一盏熄灭,他身后那条由灯光铺出来的路也一截接着一截被黑暗同化。

他开始急促呼吸,呼吸不过来时一把抓住了自己的领带——他的,又或是Farrier无意中跟他换错的,他早已经分不清楚。灯熄灭的地方,海浪从四面八方奔涌而至,就像那一天在密闭的驾驶舱里汩汩灌进来的海水,要挤出他肺部的最后一口氧气。

老人托着的那块铁板被一道海浪撞掉,沉了下去。

“Farrier!”

他失声叫出来,不顾一切地伸手去抓,而冰冷的海水也和吞没铁板一样将他吞没。

“该醒醒了,孩子,”沉下去的前一刻,他听到盲眼老人说,“该把你的眼睛睁开了。”

Farrier睁开了眼睛,因为他听到了飞机引擎轰轰作响的声音。

那声音把他从断断续续的梦魇中一下子拔起,感觉就像一个人在溺毙前被拎出水面,不由得深深抽一口气。

可事实上这里并没有飞机,当然也不可能有飞机的引擎声——那只是运盐车在铁轨上沉沉碾过去的声音。

他把贴住地面的头稍稍抬起来,眼前一片晕眩,不得不又跌回去,剧烈咳嗽了一会儿,胸膛因为窒息而绷得紧紧的,才发现自己刚刚在仔细辨识声音的时候屏住了呼吸。

是的,这里没有飞机,甚至没有天空。

他已经四年没碰飞机,一年没见天空了。

深埋于地表三百米之下的盐矿和天空没有任何关系,跟所有纳粹用来剥削战俘的工地一样,和自由也没有任何关系。

纵横交错的井巷散发出浓浓的涩味,用木头搭起来的支架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白色石盐,一根电线从他头顶拉过去,连接隧道的两端,吊着一只又一只钨丝灯泡。由于战时供电不稳定,灯泡常常忽明忽灭,时不时会发出呲呲的电流音。

“起来!起来!”

党卫军用枪杆抽他的胳膊,骂着脏话。那几句恶狠狠的德语他经过这些年也已经能听懂了。

他一声不吭,咬着牙慢慢将自己从地面上撑起来,擦拭脸上不知道是沾到的还是冷汗干了之后形成的盐渍。

这里是波兰,一个在醒不来的噩梦里苦苦挣扎的国家。

在邻接捷克斯洛伐克的边境地区,喀尔巴阡山下大大小小的盐矿像一座座白色的地牢,不厌其烦地吸食从各个地方运进来的劳动力,为纳粹提供源源不绝的财富和物资。

再过两周,他被转移到这里就满一年时间了。

盐矿的中下层有许多硐室,他和其他人就住在那里面,没有窗,没有床,空气里尽是潮湿的咸味,每天都有党卫军早、中、晚三次细细清点人数,而每间硐室里的成员隔一段时间就会更换一次,杜绝长期接触的可能。盐矿矿道只能通过狭窄的楼梯一级级沿着洞穴向上爬,所有楼梯口都有哨兵把守,出口更是重重戒备,许多人一旦进去就再无重见天日的机会。

他刚刚进战俘营的时候还算是体格比较结实的,现在却和任何一个经历了各种折磨的士兵一样虚弱。

他双手的伤在这几年间渐渐演变成一种慢性病,疼痛也是,简单的动作可以完成,只是无法继续使用精密仪表或机械,力量上也远远不如以前,却并不妨碍纳粹把他当作牲口一样使用。参军前的他也曾经在伦敦街头做过各种各样的体力活,但休息时间和劳动强度却完全无法和现在比,更不会时时刻刻有党卫军在他疲劳至极而昏昏睡去时用枪杆抽醒他。

“你还好吧?”目前和他同住一间硐室的那个美国人压低声音问。

他没说话,只是点点头。

他已经几个小时没喝一口水了,喉咙像一片正在经历旱灾而处处龟裂的土地,声带上沾满砂石。如果条件允许,他会尽可能一个字不说。

美国人是一个月前被德军从丹麦海峡附近抓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