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成死对头的猫猫了(61)
牧廉抿着唇,望向奶奶。
老人家上了年纪,本就比他矮上许多的身高更加缩了水,牧廉要看她,只能忍着不习惯弯下背。
“关半边行不行?”奶奶眼中有很明显的期待,牧廉到底不忍心,“风太冷了。”
“不行不行!大过年的就是要敞开门,桌子底下有炉子,我穿得厚,我不冷啊崽崽。”
老人家重传统,也重礼节,说什么也不肯,最后还推着牧廉回屋,“你做作业去,有人来了我再叫你!”
身上推着他走的那双手流逝了岁月,耗干了活力,早已干瘪枯老,但牧廉仍顺着力道往房间走。
路过老旧电视机的时候,他才停了一下。
“那看会儿电视吧?”
年迈的老人独自呆坐在空荡的客厅,很是萧瑟,与春节这两个字未免太格格不入。
这次奶奶没拒绝,她由着牧廉按下开关。
这几天电视上的节目都是关于过年的,虽然有些俗气,但喜庆又喧闹,很适合中老年朋友。
奶奶乐得笑了下,催促牧廉赶紧回房,抬手拿起遥控器按低了音量。
牧廉止了下她的动作,“没事儿,我在房间里听不到,您就正常看。”
听听这说的什么鬼话?免提那头的宋理枝心说。
手机上的通讯一直没关,宋理枝在那头把这屋子里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心想牧廉这种瞎扯也就只能骗骗老人家了。
牧廉的房间就在电视机后头,整个房子没一面墙是隔音的,其实很吵。
宋理枝早停了笔,过了几秒,听到对面有衣物摩擦椅子的动静,他点点卷子问:“回来了?接着写么?”
“嗯,接着写,我重新开计时。”
宋理枝“哦”了声,又接着说:“牧廉……”
像是还没想好接下来要说什么,说完“牧廉”,那头忽然顿了良久。
牧廉重新打开手机上的计时器,又切换到通话界面,问他:“要说什么?”
“我今年生日,你还记得什么时间么?”那头很轻地吸了口气,才说。
“记得,初六。”
牧廉回答得毫不犹豫,宋理枝差点要问,所以你初五走是因为想回来陪我过生日么?
但这样太矫情也太黏糊,宋理枝没问出口,最后还是说:“那行……写卷子写卷子!”
他好像有点开心,音调都高了几度。
年少的时候总是很容易因为点小事就开心起来,也很容易被身边的人渲染情绪。
牧廉被带着勾起嘴角,刚刚在房外落下去的心情又慢慢飘上来一点。
他和宋理枝连着线写了一天的卷子,期间有奶奶相识的好友来家里走动,还陆陆续续过来过几个叔叔辈的亲戚,坐的时间都很短,像就是路过进来喝了口茶,但牧廉还是干脆把卷子拿到外头去写了。
天黑下来的时候,奶奶开着静音的电视看,牧廉结束了一天的任务,收了笔。
他挂断电话,抬眼看电视屏幕上的“默剧”,眉头轻拧。
不过没等他说话,奶奶先一步开了口:“怕吵着你和小宋做题,你蒋姨说你们现在学习累。”
老人家都解释了,牧廉就不忍心开口了,只好吞下话锋,抿着唇。
奶奶知道自己这个孙子心软,什么都顾着别人,她笑着看了牧廉一会儿,想到点什么,忽然问:
“回来过年是不是不好玩?家里也没人。”
“不是。”牧廉眉头皱得更深,他有点不擅长解释这种事,斟酌着说:“我不喜欢热闹。”
“瞎说,小孩子家家的哪能不喜欢热闹。”奶奶拍了下他的手,又慈祥地笑起来,“奶奶其实啊,就是觉得咱孙俩这样过个年也蛮好的,现在又有了你宋叔叔和小宋他们,奶奶是觉得挺高兴,你蒋姨前几天打电话,还在夸你……”
老人家絮絮叨叨的,说点什么也没个主题,让人很难抓住重点。但牧廉还是很快就明白过来,奶奶在说她知足了。
即使远远回不到从前的圆满,她也知足了。
奶奶原来是村里的老师,走在路上也是被叫一声“知识分子”的,牧廉的父母没出事之前,自尊心一直很强。
村里的人有些小民思想,出事之后,他们觉得牧家“弱”了,除了同情之外,暗暗生了些看不起的情绪。
奶奶挺了一辈子的脊梁,好像险些就要被悲伤和这些瞧不起压弯了。
但某些时刻,她和远在大城市里的孙子通电话时,又无比庆幸地觉得还好。
——还好有个宋家,还好宋家的人都好,不至于让她宝贝孙子的前途没落,不至于让她和孙子一直活在无妄的泥沼中。
“你宋叔叔他们实在是大好人,崽崽啊,千万要记得他们的情分,啊。”说到最后,奶奶还是翻来覆去地倒腾这句。
她日渐浑浊的眼里泛了点泪光,口中的叮嘱就是她余生的寄托了:“宋叔叔一家是好人,你得把他们当成家人看,得对他们好。尤其是小宋,多好的孩子啊,你做哥哥的,得照顾他。”
她平常什么都是紧着牧廉,叮嘱的话也是让牧廉照顾好自己,只有说到这件事,才会让牧廉把自己排第二,将第一的位置让出来。
这话实在被奶奶说过太多次,一般这样的时候,牧廉都会毫不犹豫地说“好”,说“您放心”。
但今天,他忽然有些说不出口了。
沉闷从心底涌上来,和面对蒋姨时有微妙的区别,但一样像大青板石头,压得牧廉有点喘不过气。
甚至因为奶奶眼里深重的期盼,更加疲惫。
最终他还是说:“我有点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