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成死对头的猫猫了(70)
牧廉下意识朝门口扫了一眼。
那里还维持着他出来时敞开的弧度,床头斜对着门口,躺在上面的人看不见外面,外面的人却能从门缝轻易看清里面。
像他一眼就看见宋理枝早早钻进被子那样,扫一眼就成。
牧廉脑子嗡地一下,像被沉到了海底,周围全是深黑色,窒息与压迫感骤然袭来。
木门“砰”地一声被拉上。
牧廉压着呼吸,在关门声的余颤里说:“没事儿,水壶洒了,我给奶奶再烧一壶。”
“哦。”宋理枝今天格外听话:“那你快点回来睡觉。”
牧廉动动嘴唇,喉管又干又哑。
但最终他还是艰涩张口,隔着一道门对宋理枝说:“你先睡。”
说完后,他重新转过身。
身后的奶奶还维持着原来的姿势。
只是全身都在抖,在落泪,在低头克制自己不要出声。
有那么一瞬间,牧廉好像又回到了父母刚出事的那个晚上,他也是在这个宅子里,也是这么昏暗的环境,他从迷迷糊糊中被叫醒。
年迈的老人死死拽着手机,微绿的荧光从里面照出来,模糊地映上颤抖的肩。
她低着头,哽着喉咙,连声儿都发不出了,只是抖,只是掉泪,低垂的头颅上交杂着灰白发丝,身子佝偻得像街边被抛弃的、苟延残喘的流浪犬。
牧廉垂下眼,他上前一步,往下弓身。
他那么高,却把脑袋弓到比奶奶还要低,让人分不清他到底是想和年迈的老人说话,还是终于绷不住了,太累了,太想撑着膝盖休息了。
“奶奶。”牧廉抬眼,“回房说,行么?”
他的声音很干,很轻,夹着很微弱很微弱的,从未出现的祈求。
奶奶浑浊的眼珠动了动,余光是紧闭的房门。
房里面住着一个少年,青涩恣意,生动张扬,会拎着礼物上门,会远道而来拜年,特别讨人喜欢。
——他那么好,他家里人都那么好,何必要惹上牧家这个负累,何必要把唯一的儿子赔进来。
奶奶紧咬着牙,闭上眼,温热的泪流进脸上沟壑的瞬间,无声地一点头。
她孙子怕门里的人听到他们接下来的对话或者争吵……她更怕。
她怕宋理枝承受这些不堪的、混乱的纠葛,怕影响宋理枝的升学和今后,怕宋家这五年对他们祖孙俩的付出喂了狗,怕她和孙子最终成了农夫怀里的蛇,东郭先生救下的那匹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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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电筒的灯什么时候被关了,他和奶奶用什么距离、什么站位走回的房间,牧廉都记不清了。
等他再抬起头,奶奶已经关好了房间的门,正克制又沉重地抽动,反复检查落下的锁,如同检查这间房里即将袒露的秘密。
他们谁也没有心思去开灯,窗外的月光惨白,冷冷地切割窗户。
奶奶终于转过身,她深吸一口气,还带着颤音开口:
“我看见你亲他了。”
牧廉早猜到了,但听见这句话,还是心头蓦地一跳,有冰冷的水一阵阵拍过来。
“牧廉,我不管谁主动的,什么时候开始的,你是什么心思……玩笑也好,认真也算了,马上停了。”
这间房子不隔音的,奶奶的声音压得很低很低,还特地走到窗前,像是要把话里的那些秘密全都托给夜风,求他带走消散。
牧廉沉默了很久,然后他听见自己说:“我是真喜欢他。”
“你没听见我说吗?!”奶奶一下被点炸了,她当了半辈子斯文人,从未如此失态:“停了,断了,听不听得懂?”
“……”
牧廉沉声问:“我喜欢他,怎么断?”
奶奶窒了一瞬。
从小到大,她未跟牧廉说过重话,但那一瞬间,满腔的愤怒和悲凉窜到极点,她几乎想抬手打他。
牧廉很懂事,学习好,也不贪玩。他们家境不好,牧廉就跟没有小屁孩那个阶段似的,从来没有伸手要过什么。
他没有要好的同龄朋友,也没有特别衷爱的玩具。
可就是这样的牧廉,在月光下抱着另一个少年,迷乱而青涩地吻他。
奶奶几乎一眼就知道,她孙子确实喜欢人家。
跟从前的对比实在太明显,不消牧廉承认,她就知道,她孙子一颗心都拴上去了,珍重人家,割舍不下人家。
如果……
如果今天和牧廉一起躺在床上的不是宋理枝,是其他随便的哪个男孩子,或者女孩子,或者任何人——她即使再震惊都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她都会默默转身。
牧廉太懂事了,太招人心疼了,他从未有机会喜欢过什么,他该拥有喜欢人的权利,该开开心心地过好后面的每一天。
但偏偏,是宋理枝。
奶奶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把抬起的手放下。
她从来都是个温和的人,再愤怒再震惊也学不来发火那一套,她只能放低姿态,去试图说理,去哀求。
“崽崽……你这样害了他知不知道?以后他怎么抬头?怎么面对别人?你宋叔蒋姨怎么办?他们得多难受你有没有想过?他们宋家……就这一根独苗啊……”
每说一句,肩膀就佝下去一点,像这些愧疚和荒谬要把人活生生压垮了。
牧廉垂着眸,他盯着老人蜷缩颤抖的手指,沉默了好久,才问:“那宋理枝怎么办?”
“什么?”奶奶愣了一下。
“宋理枝不开心怎么办?”牧廉又问。
他抬眼和奶奶对视,攥紧手指,语调沉沉:“我不想他不开心。”
奶奶脸色很差,她默然一秒后慢慢点头,一连说了两个“好”字:“……那我问你,你能护得了小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