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都以为我和我马甲是一对(208)
“师妹,”他一如既往地勾起唇角,缓缓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意,眼底仿佛盛着某种悲悯,“他们有罪,早晚会被吃掉的……”
“而我在救他们。”
……
从女修的叙述中,易玦也仿佛接触到一个异常疯狂的神魂。
等女修的呼吸声渐渐平稳,不再受那段噩梦一般的回忆侵扰,易玦才开口道:“很抱歉,让你回忆起了这些……”
“没关系,我早就走出来了,否则也不会茍活至今。”女修微微笑了笑,不知是无奈多些,还是自嘲多些。
易玦望着莲花池出神片刻,倏然注意到一个疑问:“明明是悟了祖师召不语去的,那事发当时,他又在何处?”
“悟了祖师虽然隐居多年,不问世事,但能在修仙界的纷纷扰扰中如此长寿,必然是在某方面颇有能力的。如果他当时在场,不可能无法阻止不语大开杀戒。”
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这一点,女修稍稍一愣,接着扶着额头,语气不确定地回答:“后来我只记得,师兄把我重伤,然后就朝梵音宫主脉去了……我一心挂念其他同门的安危,根本来不及细想这些,第一反应就是拖着病躯下去……”
“然后、然后,”她面色消沉下去,“我看到了,遍地都是血,遍地都是横倒在地,生死不知的同伴……”
“我追寻师兄的踪迹,发现他曾回过之前我与师尊交谈的屋子,但等我一路沿着血迹赶到时,却只看见师尊仰面倒在床上。”
“之后天下皆为不语的叛逃闹得人心惶惶,宗门内也事务繁多,丧事一件接着一件办,庙前摆满了祈求来世顺遂的祈愿灯……”
“我再没有时间去想其余的了。”
听着听着,易玦微微眯起眼睛。
整个故事里,悟了祖师似乎“隐身”了,明明他也参与了事件的一环——甚至是极为重要的一个环节,毕竟最后一个与不语交谈的人或许就是他,不语同样也是在他那里走火入魔、开始嗜血的……
但他为什么从头到尾没有正面出现?
从星浔与悟了祖师初见,并隐隐在语言上交锋之后,易玦就一直觉得那个看似德高望重的老人有点问题。
如今一看,那老登果然不怀好心,作恶多端!
还有不语提到的“眼睛”……
这背后也有“天道”的推波助澜?
易玦陷入沉思。t
欲登琼楼(15)
“不知道友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易玦思忖良久,说道,“悟了祖师在古籍记载中, 是一个天生眼盲的说书人,拜于怀慈佛祖座下之后因天资平庸,于是选择辞行下山,去红尘间游历, 救济世人。”
“天资某种程度上限制了修为境界的上限,这代表着悟了祖师的寿元上限应当是固定的。”
“所以, 庸人之姿的悟了, 是凭何活到今日的?”易玦以指节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桌面, 若有所思道。
可惜当初边迟月手刃不语法师之后, 不语就因红莲异火的灼烧而魂飞魄散了……
否则, 如果易玦能把他揪出来, 再仔细拷问、不是, 询问一下, 说不定还能得到更多的线索。
女修下意识回答:“师长皆口口相传,祖师有幸继承怀慈佛祖的双目,兼之一向行善积德……”
说着说着, 女修忽然一顿, 她自己也发现了某个一直以来被人忽略的问题。
——这些解释都是通过语言,日积月累地灌输给她、她的同门、甚至她的师长的,但似乎没有人真正看见悟了祖师是如何做的。
这位模样慈祥和蔼的老人, 已经借着他漫长的寿命, 把他存在的痕迹紧密地缝进了整个梵音宫的历史里, 不可分割。
每个人都“知道”他是怎样的,却没有人真正了解、熟悉他。
他的真身隐藏在光辉而虚伪的黄金身后, 静静矗立在草木葳蕤的后山上、树影婆娑的暗影下,让人辨不清面目。
质疑一旦产生,就深深埋藏在心底,女修猛然发觉自己的信仰仿佛受到了动摇——
她所见到的、所听到的,真的是真实吗?
还有一手教导、培养她的梵音宫,真的如表面上那么光明吗?
细细思索,她几乎被惊出半身冷汗,原本就虚弱的身躯不自觉地颤抖,她抱紧了怀中的暖炉,以抵御那阵自脚底窜上来的寒意。
就在这时,坐在她对面的易玦莞尔一笑:“道友身子不好,切忌思虑过多——我方才只是随口一提罢了,若有冒犯,还请见谅。”
慢了半拍,女修才反应过来,擦拭了一下额角沁出的汗珠,道歉道:“没有没有,是我走神失态了,自我重伤以来,便精力大不如前,常常如此。”
陪着女修寒暄几句,易玦见她面色有恙,就寻了个恰当的时机,与她告辞了。
等走出莲华居,易玦没有洞府印痕,便见到原本通往莲池的小路倏然消失了,再向背后望去,只能看见深深的竹林。
转过身踏上通向聆竹小榭的道路,易玦脸上故作轻松的笑意很快隐去。
她刚刚有意岔开话题,是因为她清楚地明白:不是每个人都做好了准备迎接残酷冰冷的真相的。
那个过程实在是过于痛苦了,就好像把一切过往的认知尽数打碎,连同记忆中的每个笑容都破碎成千千万万片,等待再重新粘合、重塑。
如果可以,易玦自己也想不管那些真真假假,孰是孰非。她穿越前就只是一个随处可见的普通人,直到现在,这个认知也没有改变太多。
可惜,是“它”逼着易玦最终睁开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