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都以为我和我马甲是一对(228)
石桌上随意地摊着几本画本、横着一柄刀鞘,苍白冷硬的石凳上垫着绸面软垫,就连她家师尊甚少使用的床榻上,都难得铺了柔软的床被,几只圆溜溜的抱枕滚在一边,看着煞是舒适温馨。
这一切都是易玦这些天的精心改造。
事实上,星浔苦于维持仙尊的“修仙界第一卷王”人设久矣,每天对着清冷凄凉的洞府枯坐,被迫不食人间烟火,倍感无趣,所以易玦刚一到来,就立刻购置了不少“年轻修士喜爱的花里胡哨的物件”。
但在毫不知情的姜柏云看来,眼前的景象简直堪比太阳西升东落,荒t谬至极。
而让她感到更加荒谬的,则是星浔和易玦的互动。
那个被悟了祖师质疑身份的散修,非但没有得到丝毫苛待,还神情安适惬意,悠然自得地坐在软垫上,一手翻阅着画本子,一手端起茶杯,吹散氤氲的热气,小口啜饮着。
星浔则站在她背后,微微弯下腰,仔细地观察着本体在情急之下,斩得参差不齐的发尾。
白皙的手指穿插在柔软蓬松,如同乌鸦雏鸟绒毛的发丝间,星浔思忖片刻,再三确认好长度,才用指尖轻轻划过——以指为剑芒,碎发剎那间整齐地断开,如同一片乌云飘然落在地上。
姜柏云愣在原地,几乎产生一种不知是梦是醒的迷幻之感。
她家年长几千岁的、向来脾气不算好的师尊还站着呢,那散修是怎么敢如此安然自若地坐着的?这到底是她家师尊的洞府,还是那散修自己的洞府?
……不对啊,她家师尊是这么温柔耐心、平易近人的性情吗?
过度的震惊之下,姜柏云的神色显得有几分麻木,万千心绪胡乱杂糅在一块儿,凝固在她脸上。
这时,注意到她久久无言,星浔终于分给她一个疑惑的眼神:“你刚刚想说什么?”
“哦、哦……”姜柏云怔怔地回想一下,似乎她自己也有些不确定,“我好像是想说,易道友在九宗夺魁中的表现,与师尊您还挺像的……”
说完,姜柏云顿了顿,犹豫地问道:“看样子,师尊与她相处得不错?”
“还可以吧。”星浔分神回答道。
暂时,星浔的注意力,还是大半集中在为本体修剪头发上。咻咻几下,更多突兀的碎发被剪去,她端详几眼易玦耳下的发尾——嗯,修剪得很完美,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动作自然地收回停在本体发丝间的手指,握拳背在身后。
……这叫“还可以”吗?姜柏云满脸欲言又止。
哪怕是她九岁那年离乡背土,初初拜入师尊门下,半夜在冷寂的侍剑峰山巅惊醒,要哭不哭地扑进师尊怀里,她也未曾见到师尊的面色如此温柔过。
明明她没听见师尊开口,和那散修交流过半句,但无需言语,师尊就仿佛有耗不尽的耐心。
连师尊周身令人毛骨悚然的煞气都淡了。
这倒也不错,继天音云鹤几位前辈之后,师尊终于又找到合眼缘的朋友了。
怔愣之后,姜柏云忽地展颜一笑,眼神透出欣慰和喜色,她望向另一边的易玦,微微拱手:“久仰大名,本届魁首——易玦,易道友。”
以姜柏云的辈分和资历,她对待易玦这个名义上的后辈,态度却如此客气谦和,可见她对易玦的看重与善意。
易玦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回礼道:“晚辈见过姜大长老。”
“既然师尊与易道友一见如故,那徒儿便先行告退了。”姜柏云离去时,脸上尚且带着欣慰的笑容。
如同来时一样,姜柏云沿着那两串脚印离开,枣红的衣衫被风雪拂过,翩然飘逸,如同两簇流动的明艳火焰。
走到山腰间,忽然有一只传书纸鹤扑扇着双翅,费劲地顶着疾风霜雪前行,停在姜柏云面前。
她伸手捏住纸鹤的两翼,一道流光自纸鹤中飞出,融入她额间。
“柳无邺那小子,当初说是陪晏师侄下山历练,结果晏师侄倒是回来了,他却乐不思蜀,迟迟不归,”姜柏云无奈地摇了摇头,“罢了,我年轻那会儿不也流连过人间红尘?”
读着柳无邺的传信,姜柏云渐渐蹙起眉:“奇怪,那小子与我写信,可都是洋洋洒洒落笔千行的,这次怎么如此匆忙?”
“本以为他是害怕师尊和姐姐,故而刻意躲在人间,现在看来,却有点蹊跷啊……”姜柏云摸着下巴思索到。
……
易玦这边岁月静好,另一边梵音宫中,却上上下下紧张戒备,仿佛有一抹看不见摸不着的阴云,无时无刻不笼罩在重重寺庙、殿宇之上。
这些日子里,梵音宫内又有不少弟子被发现横死户外,死因皆是眉心的一点血点。
那一点血痕,还不及一粒米的大小,却能在转瞬间要了人的命……
更何况,知情人都心知肚明,这些死去的弟子可不是什么普通修士。
他们都经过悟了祖师的“恩赐”,变得生命力异常顽强,就像蚯蚓一样,哪怕被拦腰斩断,也不会当场毙命。
然而,偏偏事实就摆在所有人眼前:梵音宫中有一个能躲避旁人视线的,近乎隐形的敌人,能够做到对这些弟子从容地一击必杀,不给他们留下任何喘息或挣扎的机会。
至于所有尸体眉心间的那一点血红,则宛如点痣一般,永远落在正中心的位置,就好像是那个神秘人无声的挑衅。
因此这些天里,每当夜幕降临,梵音宫上下便人人自危。
犹如猎物和猎人的身份倒转,终于轮到这些食人血肉的怪物们战战兢兢了,甚至不再敢出门,拥抱它们曾经最依赖、最期待的夜色。